在她身后,伊安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卡壳了般,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而直到易文君的背影即将彻底隐没在月色与夜色时,他才终于大声喊了出来:
“——但我就是想要帮你啊!”
“是,你说的对……我只是单纯的烂好人,我只是单纯想要帮助别人而已,所以不管是在是什么地方、不管是帮助谁,对我都没有区别……可是——”
“可是我就是想要帮你啊!!”
道路尽头,月夜下,那个没有回头的人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在伊安忐忑紧张、甚至怀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的心情下,道路尽头的人最后还是没有回头。
“回去吧。”易文君的声音从道路尽头平静传来。
不等伊安心中那巨大的失落涌上、侵占他本就已经十分可怜的目光,易文君的声音又道:“我之前是随口说的,事实上我今天晚上没准备去厄运湖泊。”
“……”
咦?
伊安缓慢眨眼,反应不及,这一刻的脑中近乎空白。
但易文君丢下这句话,便挥手离开了。
“行了,就是这样,你回共助会吧。”
伊安怔怔看着易文君的背影消失在月色尽头,呆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回神。
他有些茫然,还有些无措,最后,他摸了摸自己古怪升温的脸颊,对今晚的这一切都感到困惑不解。
“刚刚……怎么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明明一切都是正常的对话,甚至他一度以为两人差点就要吵起来了……可他现在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心跳这么快,脸这么烫?
“……我都在想什么啊!”
伊安一脑袋糊涂,似懂非懂,干脆不再多想,从这条道路上转身离开,去往了共助会的方向。
这一刻,他的面色还算镇定,但脚步却像是落荒而逃。
片刻后。
当伊安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后,灌木丛晃了晃,易文君从中悄然走出,凝望着伊安消失的方向,无奈叹了口气。
“真难搞啊……”
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烂好心的家伙呢?
而且长得还好看,而且说话还好听,而且眼神还可怜,而且——总之就是难搞。
易文君十分苦恼,想着想着,又叹了一大口气。
“算了,回去睡觉。”
反正,厄运湖泊的事也不急于一时,甚至她还可以随意拉时间线,还不用担心自己会错过什么剧情,而且她也不过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这一点都不……呸!
呸呸呸!全都是借口!
易文君在心中沉痛念叨起来:易文君啊易文君,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蓝颜皆白骨,你难道不明白吗?
所以今天——
今天就先这样吧。
第182章 摊牌了,不装了
第二天的第一节 课, 依然是贝利亚主教的“普适性神秘知识修行课程”,简称普修课。
在这间足以容纳百人的公共教室内,当贝利亚主教柔和却又严肃的声音在教室内回响时, 大家聚精会神, 十分捧场, 或真心或假意地听着贝利亚主教的讲课, 试图把握住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得到贝利亚主教的青眼。
然而即便如此,有些人也难免打起了瞌睡, 比如说昨天晚上在共助会知识的海洋里游了一整夜的莉莉,以及在共助会内部沉迷交友不可自拔的哈曼等人,甚至就连伊安,这会儿都忍不住脑袋一点一点的。
毕竟加上前天晚上,伊安已经连续两天都没能睡个好觉了, 因此好眠一整夜的易文君大发慈悲地竖起书,挡住了伊安那张迷迷糊糊的脸, 自己则饶有兴味地听着贝利亚主教的课程。
或者说是演讲。
贝利亚主教今天所演讲的主要内容, 是“神与信众的关系”。
在贝利亚主教的口中,神与信徒之间是相互吸引的。当信徒足够虔诚时, 他们就能够吸引到神灵的注视,得到神灵的馈赠, 这就是使徒的力量由来;而同样的, 当神灵需要时, 信徒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神的面前,这就是圣徒的存在。
“最靠近圣灵的人”, “神在大地上的代行人”, “神圣之子”, 等等,这些描述全都指向一种人,那就是圣徒。
神灵需要圣徒传达祂的意志,信众需要圣徒传递自己的信仰,而在必要时刻,高悬于天上神国的神甚至能够以圣徒为媒介,降临大地,施展不可思议的力量,拯救祂的信众于灾难和水火中,因此无论是对神还是对信众来说,圣徒都是必要的,而教会——整个教会,其实都是为了保护地上的圣徒,为了让圣徒更好地传达神的旨意而存在的。
易文君听着听着,忍不住搔头。
喝,按照这么个说法,原来整个教会都是圣徒的挂件,而非圣徒是教会的吉祥物?
这么厉害的吗?那现代的神殿怎么都没有设置过圣徒这玩意儿?最高也就在高阶使徒止步了?
如果是在看到第五位正神的真名之前,易文君还能对造神计划坚信不疑,并顺利地以“这是因为现代人只需要神的力量而不需要神的干涉,更不需要‘神的代言人’这种没用玩意儿”来解释。
但在看到“德斯蒙德·洛克”这个名字后,易文君则对现代的一切都生出了怀疑之心,感到自己正深陷一场比庞氏骗局还要可怕的全球性的诈骗环节中:
她这些年来看到的、听到的、学习的、认知到的,并为之努力的一切,真的是她以为的那样吗?
而至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德斯蒙德·洛克……
这一刻,易文君想到自己昨晚在第一图书室内看到的圣典及圣典内的那些记录与隐喻,还有这家伙的神名,还有他成神的方式,易文君简直感到自己的太阳穴都在一突一突地跳。
可恶啊,德斯蒙德这家伙到底是准备在——
蓦地,易文君感到身旁有人推了推她,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侧头看去,发现推她的竟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的伊安,而此刻的伊安,则正紧张地向她使眼色,好像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干嘛?”易文君困惑。
而下一秒,易文君就听到贝利亚主教一本正经的严肃声音:“杰西卡,你有在听我讲课吗?!”
易文君:“……”
不是吧?
你们竟然还搞上课点名的这一套吗?
易文君看了看一脸同情的伊安,又看了看一脸似乎对她非常失望的贝利亚主教,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在的,贝利亚主教。”
贝利亚主教手持宗教典籍,在易文君的不远处停步,看她的表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神色沉痛不已:“杰西卡,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孩子——在这样的严肃的课堂上,在圣灵目光垂落之地,你竟然在走神?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站的地方,是王国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机会?你知不知道你如今在这里做所的每一个选择、学习的每一节课,都将会改变你的人生?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当初我将你带到这里,也是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对圣主满怀虔诚的孩子,而你现在却是这样的表现?杰西卡,你的信仰究竟去哪儿了?!”
在贝利亚主教滔滔不绝的谴责中,教室内不知不觉变得一片死寂,而那些原本埋头睡觉的学员也被这样的紧张气氛所慑,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易文君身旁,伊安神色从惊讶变作焦急,想要站起来为易文君辩解些什么,但易文君眼疾手快,状似不经意地一伸手就将他按下,免得这位单纯的小圣父挡住她的发挥。
“主教大人,我能够理解你的痛心,因为是你将我从小镇里带到训练营的,我发誓,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亲切!”易文君的老爸都失踪八百年了,说贝利亚主教跟她爸一样亲切绝对没毛病,“但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这样严重的罪责加诸在我身上。”
易文君一副无辜而又伤心的模样。贝利亚主教失望,她就比贝利亚主教更失望,贝利亚主教痛心,她就比贝利亚主教更痛心。
贝利亚主教无动于衷,严肃道:“那你告诉我,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易文君飞快道:“你刚刚在跟我们讲述神与信众之间的关系。”
“还有呢?”贝利亚主教肃声。
“还有使徒与圣徒。”
“什么是圣徒?”
“圣徒是神在人间的代行者。神是至高无上的,而又因圣徒是最接近神的人,因此圣徒在人类之间也是至高无上的。”
“同一时期最多能出现几位圣徒?”
“三位。”
“为什么?”
“因为神是三位一体的,所以对应神的圣徒最高可达到三位。”
“想要成为圣徒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一刻,易文君感到桌面下,伊安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但易文君只是奇怪瞥了有些焦急的伊安一眼,没来得及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在贝利亚主教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昂头挺胸,下意识回答。
“是与神对话的能力!”
“不是天赋能力的强大吗?”
“当然不是!”易文君不假思索,“圣徒天生就有强大的天赋能力,但强大的天赋能力并非是圣徒的唯一标准,因为哪怕是再强大的使徒,当他无法获得圣主的青睐、听到圣主的声音时,他也必然无法成为圣徒。圣徒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代替圣主放牧人间。除此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这一刻,易文君感到拉扯她袖子的手蓦地一重,而面前,贝利亚主教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感到了异常,可她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话——没错啊!
圣徒的存在,不就是这么个东西吗?
甚至不仅是某一位主神的圣典内是这样记载的,而是每一位神的宗教典籍内都是这样写的。
在昨天晚上的快速阅览中,易文君清楚看到,在这些信仰各异、来源各异的典籍中,它们都清楚地阐明了……等等?!
易文君呼吸一滞,蓦地反应过来。
而果然,面前的贝利亚主教也露出了似是欣慰似乎冷酷的表情,轻轻点头:“很好,很好。杰西卡,看来你果然对‘圣徒’的存在十分了解,见识非常广博啊……”
话音一顿,贝利亚主教微微一笑,终于露出杀机,图穷匕见:“不过杰西卡,你是否介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你会对圣徒这么了解?我好像记得,无论是我的普适性神秘知识修行课程也好,还是你作为绿绶带学员所能接触到的书与知识也好,你都不该对圣徒了解得这样透彻……不,甚至不仅仅是绿绶带的学员,我想就连许多训练营的教师都不会像你这样清晰透彻吧……所以杰西卡,请告诉我吧,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刻,四周哑然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易文君和贝利亚主教二人身上凝固。
他们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脏砰砰狂跳,在贝利亚主教意有所指的话语引导下,感到似乎有某种不得了的事正在众人眼前发生。
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