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徐一宁你松手!田甄你也放开!你俩干什么呢,要打出去打,这是教室!”
他们班班长是个男生,成绩不错但体格不怎么样,瘦瘦弱弱的小身板也没什么力气。他从看见那两个人掐成一团的时候就冲到第一线去拉架了,但除了不知道给谁挡了几拳头之外,根本一点作用也没起,只能干着急地站在旁边大喊。
不过这时候教室里的其他男生也都跟着冲过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两个人分开,离得近的不免都挨了几下,好在没人伤的太严重。
女生们去办公室找了老师过来。今天他们班主任刚走,数学老师请假,英语老师镇不住场子,最后跑了半个教学楼,终于从物理组办公室里把蒋文正叫了过来。
蒋文正进教室一瞪眼睛,整个教室就全安静了,只剩那两个打架的还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好像只要旁边人一松手,他们就要扑上去再打一架。
蒋文正沉着脸把班长和那两个人都叫了出去,然后让其他人把桌椅摆好,继续自习。楚燃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觉得这时候定下心学习太奇怪了。他没看课本,转头问旁边的李宏远。
“刚刚怎么了,他俩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
李宏远同样满脑袋问号,他又去戳自己斜前桌:“哎哎哎,刚刚咋回事啊,他俩怎么了?”
乱七八糟地问了一圈,情况渐渐清晰。最开始是田甄找前桌问题,声音不大,但他前桌转过来两个人趴在一张桌子上研究,难免就把笔袋水杯什么的都挤到了徐一宁桌子上。
徐一宁当时在写历史笔记,他有点强迫症,笔记上绝对不能出现涂改的痕迹,只要有一点写错,整张纸都要重来。大概也是学的太认真了没有防备,被田甄的笔袋一撞,他没抓稳笔,一下子在纸上划了很长的一道痕迹。
这换谁谁都得不高兴,徐一宁忍不住说了田甄几句,田甄正听前桌讲题,连头都没抬就嗯嗯啊啊地敷衍了过去。徐一宁忍着气没发作,换纸重写了一遍,结果写到一半旁边田甄终于弄明白了那道题,兴奋之下一拍桌子:“这样啊,懂了懂了!”
他的动作稍微大了点儿,袖子不知怎么一带,就把自己的水杯弄翻了。里头剩的小半杯水一点儿没落,全撒到了徐一宁桌子上。现在不止那一页笔记,变成了前头所有的都得重来,而且徐一宁的课本也被水泡了。
这边徐一宁气的要命,另一边田甄又觉得没多大事,晾晾干接着写就行,两个人先是拌了几句嘴,最后干脆就动手了。
谁对谁错不太好说,要说前头肯定是田甄做的不对,但翻脸打人又是徐一宁先动的手,楚燃听了半天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归根结底就是这两个人不适合坐在一起。
等明天班主任过来应该就会把这两个人分开了。
楚燃没往心里去,直到晚上睡觉前才又想起这件事来,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他上辈子不在一班,理当对所有人,尤其是男生都没有印象——但现在细想起来,他却觉得自己似乎听过徐一宁这个名字。
这家伙当年是什么风云人物吗?
楚燃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印象就放弃了。等到第二天他走进教室,看见早来的同学们正把书本杂物从教室里往外搬,楚燃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高一上的期中考试曾经延期过。
因为有人搬出了消防柜里的水管,给主教学楼来了个水淹七军。
而那个人的名字,就是徐一宁。
“嘶,”楚燃倒抽了口冷气,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他想起那天早上自己难得的没有赖床,课本都扔在家里,书包轻飘飘的,里头统共就装了个笔袋。他心情很好地走进学校,脚步也轻飘飘地,然后发现教学楼里一片汪洋。
到处都是水。
楚燃当时就懵了,他不知道这水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这楼到底还能不能进,退到操场上发现自己班级里有人开了灯,这才小心翼翼地淌着水上楼。
那天的期中考试没有任何意外地取消了,他们全员奋战,收拾了好几个小时,最后统统被老师从教室里赶了出去。
高一的小朋友们几乎没有在家里干活的,他们不收拾还好,收拾完了整个教室反倒是一片狼藉。最后学校没办法,紧急找了个清洁团队过来,好不容易才把教室和走廊收拾到能看的样子,但墙上被他们弄出来的手印水印拖布印抹布印就没办法了,他们凑活着用了一个学期,寒假终于重新粉刷了一遍。
这次他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楚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想来无非是一时冲动,只要今天晚上他拦住了,等期中三天试考完,老师们再讲评一下卷子,这股火估计也就过去了。
只是今天他要怎么阻止对方呢,总不能直接去说“我知道你想淹了教学楼,但你这样会影响明天的期中考试,咱考完再说”吧。
楚燃有点头疼,他想了想,干脆去找今晚的值日生换值日时间,顺便要来了班级钥匙。
他琢磨着对方肯定是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才开始搞事儿的,但凡还有其他人在场就绝不可能看他这么乱来。既然这样,他只要占着值日生的位置不动摇,熬到徐一宁撑不住回家再锁门走人就可以了。
不过这样的话,他今天就没法给楚然做晚饭了。
他昨天让老妈准备的是鸡翅和杏鲍菇,理论上这两种食材只要好好做了肯定不会难吃,但——如果他老妈偏偏就做出了那个难吃的万一呢?
或者最好还是让楚然陪他一起等着,他们今天晚点再吃饭?
第7章 .重生其七楚燃会有教坏小朋友的自觉吗……
楚燃最后还是留下了。他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回去给妹妹做饭,晚上没时间值日为由,连着和好几个人换了值日时间。于是等到放学的铃声响过,同学们稀稀拉拉地走出教室,唯二两个还留在教室里的人就变得显眼了起来。
徐一宁垂着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抱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不知在想什么。在他愣神的时间里,楚-勤劳小蜜蜂-燃默默地把值日工作完成了大半。
他从放学前就在留意对方,现在看见徐一宁没走,心里顿时生出“果然如此”的念头。但他没有立刻理会对方,而是一直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打扫。
直到扫完地涮完拖把回到教室,楚燃才装作刚刚注意到他的样子冲对方招呼:“诶,徐一宁你怎么不回家呀,是在等人吗?”
“我……是,我等人,你先走吧。”
徐一宁魂不守舍地摆弄着书包带,连头都没抬一下,语气也飘忽地吓人。
楚燃闻声倒是松了口气——这明显是还在犹豫,那就好,只要对方不是已经打定主意非得搞事儿就什么都好说。
他不希望明天早上走进教室后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又是打扫卫生。
“这怎么行,等会儿我擦完黑板换完水就该锁门了,还能把你锁里头不成。你等谁啊,等家长来接你?那你别在教室等了,万一他们来了你不知道呢,现在应该还有老师没走,你要不去借个手机问问?”
楚燃把涮干净的拖把放回杂物柜里,拿着刚刚顺手一起洗好的抹布把黑板擦了。
他干活比“同龄人”要利落的多,只一会儿功夫就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然后他转头看向底下浑浑噩噩抬起头看他的徐一宁,放慢语速又重复了一遍。
“嘿,兄弟你在听吗?我是说你要不要去找老师借手机打个电话,就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这都快六点了,再等等外头大门也该锁了。”
“学校这么早锁门吗,那高三放学怎么办?”
徐一宁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他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楚燃不确定他要找的是搞事儿的借口还是不搞事儿的借口,所以格外谨慎地组织了自己的措辞。
“咱学校晚上一直都锁门啊,六点多——就高一高二放学锁一回,然后等九点半高三放学再打开。一半是防他们逃晚自习,另一半是防咱们留在学校疯闹打扰高三。之前校长讲话不是还点过名吗,高二有几个晚上赖在操场上踢球不回家的,后来轮着去广播站念了一个多星期的检讨。你要是想锁门之后出去,最好提前和门口大爷打声招呼,不过我估计他得让你在门岗待着。”
“哦,我知道了。”
徐一宁抱着书包站起来,慢吞吞地往外走。他整个人看着都不太好,像极了阴暗角落里发霉的蘑菇,楚燃本来不想多事,但考虑到明天就是期中考,犹豫片刻还是把人叫住了。
“嘿,徐一宁你等等,你今天怎么了,是老梁说你了?”他的语气拿捏的很到位,里头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关切和同情,而同情中又好似夹杂了些愤慨。
这点几不可查的愤慨让徐一宁停下脚步,他转身:“这根本不是我的错,就是田甄那小子欠揍!为什么要让我写检讨?我有什么可检讨的?检讨一下为什么揍得不够狠?”
“噗嗤——咳咳咳”
楚燃差点笑出声来,他艰难地用几声咳嗽掩饰了过去:“害,这有什么办法,老师都这样。”
“但是我没错!”
徐一宁陡然提高了音调,他像是只炸刺的刺猬,浑身上下都写着“宝宝不开心”,“宝宝没有错”,“宝宝超委屈”。
楚燃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终于明白过来上辈子的水淹一中十之八九就是这份检讨引发的血案。
——你们不是都觉得我有错吗,不是都觉得我在为了点儿小事计较吗,那就看看发生在你们自己身上,你们还觉不觉得是小事!
这想法可以有,但没必要。
说到底,最后闹大了后果还是得他自己担着。
“成啦,你别想太多,我跟你说这玩意儿你直接不写就完事了。你看咱们明天就期中考试了,九科连着考三天,考完老梁还得去判卷子,等到核完成绩都下周了,咱们再讲个卷子……回头他早把这事儿忘了。”
“这……不写不行吧,万一他找我要呢?”
徐一宁一脸被人当头敲了一板砖的懵逼表情,他看着楚燃,眼神里有点心动的意思,更多的却是畏缩。
……能干得出水淹学校的事,却连一份检讨都不敢不交?
楚燃没法用成年人的思维理解这件事,他把抹布扔进桶里,拎着水桶往外走:“来来来,跟我去换个水,我慢慢跟你说。”
徐一宁眨了眨眼,把书包扔到第一排的桌子上,快步跟上去伸手来接他手里的水桶:“燃哥我拎,你给我讲讲……这真可以不交?老梁会不会给我爸打电话?”
很好,他不肯写这份检讨的理由也有了。
楚燃没有欺负小朋友的习惯,他把水桶换到另一只手,用“这才多大点事,你至于这么紧张吗”的语气说:“来我给你算笔帐,首先,你不想写检讨的原因不是“你没错”,是怕回头家长签字的时候骂你,对吧?”
“……”徐一宁脸色涨红,咬牙点了点头。
“那你交这份检讨,你家长肯定会知道这件事,你不交这份检讨,你家长就有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如果回头老梁忘了的话,对吧?”
“但是——”
“但是坦白从宽挨得骂会轻一点儿?别扯了,你都自己“检讨”自己了,家长肯定觉得全是你的错啊。所以要我说你别管这个,反正咱们明天考试,你就踏踏实实好好考试。等回头试考完了,老梁要是想起来跟你要这份检讨,你就说前几天考试不敢分心一直没写。那会儿老梁气消得差不多了,你和田甄十之八九也和好了——得啦,真以为这一架你们能打半年啊。到时候你态度好点儿,陪个笑脸服个软就过去了。老梁要是有心打这个电话,今天你俩家长早都叫过来了,他现在让你写检讨,就是觉得没多大事,也嫌和家长沟通这个麻烦……总之你这几天老实点就完了。”
徐一宁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他迷茫好一会儿,最后迟疑着开口:“那万一他还是打电话了呢。”
说话间他们走进了洗手间,里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大概高一的值日生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楚燃把桶里的脏水倒掉,一边把水龙头扭到最大往桶里接水,一边提高声音试图盖过“哗啦啦”的水声:“打就打呗,还是刚刚那句话。你就说怕影响考试才没有写,至于到时候他们说你——大不了你跟他们说都要考试了,田甄把你笔记浇了,你当时以为他是故意的,气急了就冲动推了他一把,后来也知道错了。但这话你得想好到底怎么说,咱们心里有数田甄不是故意的,家长怎么想就不一定了,你要是说不清楚,回头你家长不待见他也很正常。”
徐一宁又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家长可能不会知道这件事,一直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他尽量理智地把这件事从前到后捋了一遍,满腔的愤怒和委屈在不知不觉中平息下来。
“那还是算了,回头老梁要真打电话……大不了就挨顿揍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分明是接受了楚燃的意见,不打算再写这份检讨了。
楚燃耸了耸肩,心里丝毫没有教坏小朋友的自觉。
他卡着时间和徐一宁一起走出校门,看着门卫大爷将大门锁好,楚燃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然后他一抬头,正看见楚然站在马路对面冲他挥手。
“???”
这是专门来接他的,还是楚然根本就没回家吃饭?!
事实证明答案是后面那个。
楚燃看看叼着炸肠,笑得幸福又满足,还在问要不要给他也买一根的楚然,终于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把小姑娘惯坏了。
就一天——就将就一天他们老妈做的饭都不行吗?
可能真的就是不行。
在楚然期待的眼神里,楚燃最终还是不忍心拒绝——或者说,事实上他确实也很久没吃过学校门口的的炸肠了——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很快他手里就被塞了一根热气腾腾的炸肠。
楚燃咬了一口。
“油太重了,都是淀粉,这玩意儿一点都不健康。”的想法在一秒钟内被“它怎么能这么好吃,孜然番茄酱赛高,我爱垃圾食品!”所取代。
楚燃三两口解决掉炸肠,依旧空空荡荡的胃告诉他:少年,你可以再来一根,或者两根也行。
这听上去不——不,他不能这么没有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