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比

  “虽然诺尔斯是个好人，没有和别人一起欺负我，我这么说不大好，但是他真的太花心了，交往过的女生遍及全院。”艾米小声说。
  一个高个男生走来，邀请艾米跳舞。艾米欣然接受。
  【你不去跳舞吗？】艾莉问罗伯特。
  “我讨厌跳舞。”他诚挚地回答。从小到大他的跳舞姿势都怪异扭曲。请多好的教师，多么优秀的搭档无法拯救。这件事一直被家里人嘲笑。
  “好讨厌的感觉……”阿尔的声音变得缥缈，忽远忽近，“不要借用我的魔法。”
  它沉寂下去，蛰伏在艾莉的舌根。
  照明魔法石骤暗，礼堂陷入黑暗。黯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玻璃，迷蒙阴森。翩翩起舞的绅士淑女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地四处观望。
  舞曲还在继续。原本轻快的舞曲被演绎得愈发急促，像是濒死之人的尖叫嘶吼。
  无数照明魔法一起释放，五颜六色的魔法光照亮整个礼堂。
  “啊！”
  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尖叫。大多数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礼堂左侧的乐团宛若地狱场景。失去脑袋的身体在疯狂地弹奏乐曲。血液从脖子横截面喷涌而出，随着他们的动作而四溅。白色镶金边的礼服依然变成暗红色。
  靠近乐团的几人相继昏倒。
  有人想要离开礼堂，但是不知何时关闭的厚重木门挡住了他们。头顶被液体滴中，他抬头向上看，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头挂在门上，他们的表情惊恐而痛苦。
  尖叫此起彼伏。多数照明魔法因为施法者的情绪崩溃而湮灭。
  “咳咳。”
  讲台正中站着一个人。
  鲍比·库克。
  他驼背严重，双颊凹陷，眼睛怪异地凸出，没有眼白，黑色的瞳孔占满眼睛。声音像是昆虫鸣叫，用咽喉部位的肌肉硬生生挤出来。
  “晚上好，各位。”两边嘴角几乎扯到耳根，“我是恶魔。哦，不对，我是鲍比·库克，严重种族歧视者。所有掺杂异种族血统的狗屎给老子站出来！”
  无人回应。
  “嗬嗬嗬，我忘了，你们没有见过恶魔。”
  站在人群中的一个女生的脑袋忽然飞离脖子，断处相连的皮肤越拽越长，直至断裂。所有人都听到那个细微的“嘣”。
  “不要试图对我释放魔法。”恶魔歇斯底里地吼叫，面部却在狂笑，“你们的魔法连屎壳郎都弄不死。”
  “没有人站出来的话，那就随机好了。看看哪个是幸运儿。”
  极度的恐慌激发人的求生本能。一个男生指着自己的舞伴，“她是混血！”他的舞伴瞪大眼睛，泪水落到地面的瞬间，头颅离开身体。
  “干得好。隐瞒的下场就是死。”
  男生笑出声，那是种可怜的枯涸的笑声。紧接着，他的头顶盖消失了。
  “太晚了。不过算是亡羊补牢。”恶魔挤出遗憾的表情，眉毛一高一低。
  混血的人的周围渐渐空开。
  罗伯特拉住艾莉的衣袖。他低着头不说话，指节攥的发白。艾莉小心而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指，露出浅淡的微笑。【没关系。】
  鲍比·库克认识她。她甚至可以肯定，他在等着她。
  众人为其它混血的人和艾莉让出一条路。他们避让不及，好像他们的混血血统会通过空气传播，黏附在他们的身上。
  一共叁十七个人。
  “直接杀掉没什么意思。”鲍比·库克扫视每个人，“哦，看看这是谁，这不是艾莉吗？漂亮的精灵混血，老朋友艾莉。每次看到你，这颗心，”他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插进胸膛，捏着心脏出来，“都会怦怦跳。你这个婊子！”他暴怒，跳动的心脏被捏成漏斗形状，“婊子！你的贱人母亲就是这样勾引人的吗？于是大婊子生下了小婊子。”
  【我的母亲是人类。】
  鲍比·库克看着纸板，愣了一下，“你不害怕。太棒了。可惜这里没有猪猡……啊哈，有的！你们几个，”他指指艾莉身边的男生，“干她。”
  那几个男生定定地站在原地。霎那间，其中一个脑袋掉落，滚到艾莉脚边。恶魔的威慑效果明显，他们迈向艾莉。有个在哭，涕泪横流。他们围着艾莉，像是做邪恶的祭祀。
  乌云遮住了月亮。
  照明魔法石灭了。查尔斯停下手中的实验去查看,目光被放在窗台晒月光的玻璃瓶吸引。里面的液体动荡剧烈，几近冲破瓶塞。
  血液里的魔法因子足够浓厚就会使其和原主人联系紧密。加上查尔斯一直让它处于新鲜的状态，这种联系在短时间不会断裂。
  艾莉出问题了。
  查尔斯举起玻璃瓶，它向着某个方向射出微弱的闪烁的白光。他跟着这点光穿过宿舍楼，翻过山丘，来到礼堂外面。
  深重浓稠的黑暗包裹着礼堂，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光是靠近，查尔斯就感到呼吸不畅，各种负面情绪接踵而来。
  不是他能解决的问题。
  查尔斯当机立断召唤出查理。查理嘴里含着大鸡腿。礼堂的异样惊吓到它，鸡腿掉落在地。它用双爪捂住鼻子，尾巴夹在后腿间，本能地瑟瑟发抖。
  “查理先生，联系院长！”
  查理惊慌地乱吠，被查尔斯狠狠拍了一下脑袋才恢复些许理智。它吞咽口水，“你不要靠近，我去了。”
  此时，雨鸟学院的高阶教师和院长在教会的宴会上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明亮温暖的光照亮每个角落。院长注意到查尔斯突然消失，没来得及多想，副教主捧着酒杯走来。他们隐晦地谈论牧师系合作一事。
  查理猛然闯入教会大门，带翻不少桌椅酒食，“斯泰诺维茨先生！学院出大乱子了！”
  事实上，它没说话前，在场的所有人都面色一变。
  恶魔的气息。
  年长的牧师和院长知道那是恶魔的气味，年轻的牧师只晓得这气味令人不适，让他们体内的光魔法因子沸腾。
  他们迅速丢下杯盏，纷纷前往雨鸟学院。
  只希望这个恶魔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副教主没有跟去。他对随从牧师耳语，“通知教主。”随从牧师恭敬地点头，推开暗门。暗门的阶梯通往地下。
  “干她。”
  恶魔开口。他的话挑动了人们某根神经，某根邪恶，低俗，丑陋的神经。那些情绪似是得到充足燃料的火堆，火焰烧毁了理智，烧毁了善。
  “干她。”“干她。”“干她！”
  他们表情狂热，异口同声地喊叫，渐渐围拢叁十七人。
  艾莉看到了艾米。她也在喊。她在流泪。她在挣扎。
  艾莉看到了罗伯特。他同样在喊。他也在流泪。
  单薄的制服被轻而易举地撕开。当他们的手触碰到皮肤，可怕的回忆复苏。阿尔说的话全部抛掷脑后，只有一个念头盘旋——杀了他们。
  黑暗的魔法因子涌动翻腾。剧烈的疼痛刺醒艾莉。目标是他，是鲍比·库克。
  如果两个交融会刺痛，那就泾渭分明好了。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她举起右手，白光汇聚。她抬起左手，黑液翻涌。
  “玛蒂雅罗依韦斯金纳罗！”右手释放了大范围眩晕魔法。
  至于左手，她看向恶魔，黑液拉扯成长矛。
  恶魔惊讶地盯着她的左手，舔舔嘴唇，“哦？”熟悉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是它。偷了王的沼泽之眼的家伙。原来它跑到这里来了，怪不得翻遍魔界都找不到。因为它的偷窃，王暴怒，混沌之火焚烧恶魔城几十年。
  区区人类。
  哼。
  它抓住长矛，想要投掷回去。但是长矛黏在手心不动。
  阿尔叹气，“原来是个蠢货。”
  黑液化开，钻进鲍比·库克的身体里。它贪婪地寻找，寻找那个充满黑魔法因子的恶魔。鲍比·库克的身体被它翻得乱糟糟，肠子缠在肺上，肾掉进胃，至于他的心，空洞洞的心，塞满未消化和已消化的混合物。
  找到了。
  契约刻印在肩膀。黑液顺着契约摸到恶魔的尾巴。它只来得及咬下一节尾巴。
  艾莉瘫软在地。控制两份水火不交融的魔法因子令她心身疲惫。更何况，她做不到完全分开它们。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可以忽视那丝丝点点挠痒痒似的疼痛，威胁消除后，那股疼痛翻倍而来。
  “睡吧睡吧。”
  睡吧睡吧。
  艾莉对自己说。
  她睡过去了。
  礼堂的黑暗消退，院长等人赶到。残留的恶魔气息令人头晕眼花。
  一队牧师负责祛除恶魔残余，一队牧师负责治疗伤者，另一队负责当场火化尸体。恶魔杀死的人必须火化，否则恶魔可以追踪其身返回。
  牧师翻开头朝下倒地的鲍比·库茨，被他的死状吓得后退。正当他准备施以光火，被领队拦住。“这是恶魔附身的人，要带回去。”
  艾莉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体烫到灼手，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帕特里克握住她的左手。
  “需要帮忙吗？”路过的牧师无意问道。
  帕特里克垂首，银发遮住面容。
  “不用。”
  他松开艾莉的左手，声音冷峻，“附魔者收容好了就回去，剩下的雨鸟学院会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