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当帕特里克带领的牧师小队赶到村庄时，已是遍地尸体。附魔者背对着他们。它转过身，他们才看见它在啃食人类尸体。
  战斗一触即发。短短十分钟牧师内死伤过半。不能借用阿尔的力量的艾莉竭尽所能地释放有用的魔法。那些魔法确实有用，但对于附魔者来说不过是蚊虫叮咬。神经的极度兴奋使它失去痛觉感知能力。艾莉尽可能地让它注意到自己，给别的牧师恢复的时间。
  帕特里克在准备魔法。这个魔法的咒语极其繁杂，且不容许打断。他保持高度集中，汗水滑落额角。二十分钟后，魔法准备好了。
  附魔者和恶魔被光球灼烧殆尽。
  场上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昔日的伙伴或奄奄一息或生气断绝。他们只是牧师新人，甚至还没拿到牧师徽章。来的路上还在嬉笑打闹，期待休息日。
  大部分人已经耗尽了所有魔法因子和体力。艾莉体内留存了十分之一的光魔法因子。她尽可能节省的释放魔法。然后她发现没有节省的必要，因为可以救回来的寥寥无几。
  “谢谢……”躺在地上的男生嘶哑地说。
  艾莉双手按在他流血的腹部，晕开微微的白光。黑发缭乱地垂在脸颊边，眼神专注而坚定。“不要说话，也不要动。”
  他看向死寂的村庄，“有……多少人……活下来了？”
  “8个。”
  “我们来的时候……是……23人……”男生的眼睛空洞无神。
  “不要想那么多。”
  “连尸体都带不回去……”
  被恶魔杀死的人当场火化，也就是帕特里克说的“清理现场”。
  黄昏时分，云似乎浸泡在血中，因为过分吸收而显得沉甸甸。
  恶魔附身杀人的事件自此之后频发，牧师成为高危职业。别的职业只能消灭恶魔占据的躯体，无法和牧师一样对恶魔造成伤害。逃窜的恶魔极易依附在同伴的身上，除了牧师。所以牧师成为抵御恶魔的重要存在。
  但是，只有一二等牧师有能力消灭恶魔。
  恶魔隐世的叁十七年，所有教会都在研究发明有效的抗衡手段。现在派上了用场。
  格兰迪教会因为帕特里克的得到实践肯定的发明奖赏圣泉水。艾莉则转入正职牧师，成为教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得到徽章的学徒。
  “恭喜你啊，艾莉牧师。”克里斯汀慢慢抿一口茶水，听不出是真心实意的恭喜还是讥讽，“但是，教会真的蠢到分辨不出恶魔和流行病了吗？”
  艾莉沉默以对。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克里斯汀说：“回去再想吧。”
  艾莉摇头，“今天晚上下雨，我会留在这里。”早上便天气阴沉得厉害，空气湿重。卡尔特意嘱托艾莉下雨天陪着她。每当下雨的时候，克里斯汀的身体会剧烈疼痛。
  正职牧师的好处之一就是请假变得容易。
  “……晚饭是馅饼和肉丸子。”克里斯汀算是默认。
  艾莉不会做饭，也没有做过饭。所以看望克里斯汀时都是她做饭。克里斯汀没有提出异议，她喜欢做饭。做饭和看书可以让她忘了自己患病。
  吃完晚饭，云终于拧出了雨。开始是淅淅沥沥，克里斯汀皱着眉头，显然在忍耐如同挠痒般的疼痛。紧接着，雨势变大。雨点撞击着窗户，屋顶，地面。雨声盖过克里斯汀痛苦地呻吟。她的泪水浇湿枕头。
  牧师的治愈魔法丝毫没有帮助到她，安睡魔法也无法令她进入睡眠。艾莉甚至尝试了昏厥魔法，结果像是作用在金属上，悄无声息地湮灭。
  艾莉在克里斯汀嘴里塞进毛巾，以防止她咬到舌头。她能做的只有陪伴和看护。
  雨水的土腥气味和另一股异味混合。克里斯汀失禁了。艾莉连忙释放清洁魔法。
  后半夜，雨渐渐停了。
  “呼……”克里斯汀捂着眼睛，“真他妈难受。”
  艾莉第一次听见她说粗话。
  “爸爸他就是担心这个才很少离开我。他怕我发作起来把自己弄死了。”克里斯汀的手仍然搭在眼睛上，“真不如死了……”
  克里斯汀无法对卡尔说这些话。他和妈妈付出了那么多，包括生命。结果她认为死了都比现在好会让卡尔伤心自责。只有面对艾莉时——她不像别人那样多做多舌，喜欢多管闲事或者爱好劝解别人，才会说这些话。艾莉是沉默的倾听者。
  她太适合做牧师了。他妈的，要是所有牧师都像她这样，会有多少人解脱。克里斯汀想。
  “睡吧。”艾莉低声道，“七点我要回教会。”
  七点。艾莉到达教会的大厅。今日有重大事宜宣布。
  格兰迪教会副教主发言：“恶魔卷土重来，造成大范围的恐慌。自恶魔灾年来，教会一直在寻找解决方法。前不久帕特里克·朱尔斯牧师找到了方法，但是需要专门地训练。与此同时，教会决定恢复百年前的属于牧师职业的惩戒牧师。有转变为惩戒牧师意愿的牧师请于叁日内向朱尔斯牧师提交申请，审查后答复。”
  他停顿片刻，视线划过每个人的面孔。这个消息难免会引起轰动。惩戒牧师在百年前臭名昭着，以刑罚，暴力，肆虐着称的牧师，被认为是伪装成牧师的恶魔。故而，在民众，包括教会内部部分人的一致抵制下，惩戒牧师被废止。
  “注意，成为惩戒牧师不意味着肆意妄为，更不代表可以做出百年前惩戒牧师的事情。”副教主强调。如果不是帕特里克坚持用这个名称，他很想改个名头，比如驱魔牧师。
  “大家自行思量。惩戒牧师将会活跃在消灭恶魔的战场，具有极高的风险。”
  艾莉回到寝室。转成正职牧师后，她换成单人寝室了。有桌椅和衣橱，可以自己随意添置家具。不过她保持着寝室单薄寡淡的原样。
  她不打算申请成为惩戒牧师。她要尽快提升实力，偷走拉比比利亚的手指，了结和阿尔的契约。和恶魔作战过于危险，与她想要活下去且活得自在的初衷相反。
  胆小鬼也好，懦弱也罢，身为恶魔目标的她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牧师大本营比较好。
  即使阿尔守口如瓶，艾莉也猜到几分它得罪了恶魔的王，成为众矢之的。
  热爱煽风点火阿尔没有出来对她的决定冷嘲热讽，就是最大的证据。
  艾莉看向自己的双手。——谢谢。那个男生的话反复浮现。——有多少人活下来了。——我们来的时候是23人。——连尸体都带不回去。
  ——谢谢。
  艾莉握拳。
  叁日后，艾莉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副教主公布的名单中。
  训练室。帕特里克·朱尔斯站在前方，面对四十九个人。
  “你们好。我是惩戒牧师，帕特里克·朱尔斯。从今日起的十日内，你们将接受成为惩戒牧师的训练。未能通过最后测试的牧师回到原有的位置。”帕特里克微笑着说。
  “我没有报名，为什么有我的名字？”其中一人愤愤不平地质问。
  “各个一级牧师有推荐的名额。”帕特里克回答，“如果没有别的疑问，那么我们开始接下来的恶魔介绍。”
  她是谁推荐的？艾莉注视帕特里克，他隐蔽地回望，笑意深切。
  帕特里克··朱尔斯。
  “恶魔分叁类，高级恶魔，中级恶魔，低级恶魔。高级恶魔极少出世，它们具备的庞大能量会触发神设置的界限。但是，历史上它们一旦出现，最少导致一座城池覆灭。中级恶魔擅于控制人心，会和附魔者缔结契约。它们会蛰伏许久，策划好之后再行动。它们狡诈而恶毒，惯会欺骗。低级恶魔不会缔结契约，它们强行附身，让附魔者失去理智，短时间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量造成破坏。”帕特里克娓娓道来，“相信你们很多人已经了解了这些知识。”
  按照这个分类，阿尔是中级恶魔。控制鲍比·库克的也是中级恶魔。村庄的那个是低级恶魔。这么说来，有时候中级恶魔的直接危害性反而没有低级恶魔大。
  “消灭恶魔最有效的方法是惩戒牧师的魔法。”帕特里克转折道，“百年前设置惩戒牧师的原意是监督众人执行规诫，抵抗恶势力。其特殊性使它拥有众多的只有牧师才能使用的攻击类魔法。这些魔法用古文写就。我和一些牧师的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翻译咒语上，直到今日还没彻底完成。我对部分魔法进行了改良，变得相对容易上手。”
  有人提问，“您发明的魔法会教给我们吗？”
  帕特里克回答，“它要求魔法因子浓度达到百分之七十五以上，并且拥有一等牧师的控制力。”
  教会收入牧师的标准是魔法因子浓度达到百分之六十七以上。很多人都是卡线进来的。更别提现在恶魔泛滥，标准变得更低。
  “那么，这是我交给你们的第一个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