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

  恶魔往艾莉这边逃跑。然而，它被困住了。
  网状的净化魔法似乎天生就在那里。它的存在感在这一刻才显现出来。
  浑浊的白线勒住恶魔，越缩越紧。附魔者的皮肉先是溢成小小的菱形，紧接着渗出的血沿着白线流下。然后白线被越来越多的皮肉遮住。那些暗红发紫的东西似是挤出的裱花，更像被线网套住的瓜在不断膨胀。
  淅淅沥沥的滴血声和恶魔痛苦地嚎叫交织。
  这种网状净化魔法是伍迪自己发明的。他专注入迷地欣赏眼前惨厉的景象。
  最终，附魔者连同恶魔化作无法辨别的肉块。
  一团纯白焰火将它们和周围的人皮燃烧殆尽。
  伍迪没有阻止艾莉释放魔法。他对艾莉咧着笑容，“漂亮吗？”
  “任务完成。”艾莉面不改色地回答，“该回去了。”
  这个家伙的危险程度不亚于恶魔。
  伍迪点点头，他露出了惊悚的笑容，“我听说，你被恶魔附身了？”
  清冷的月光如同破碎的玻璃，掉落在夜里紫的发黑的莓粢地里。呼啸的夜风发出哭泣般的响声。两人隔着空地而站，中间的空气凝滞沉重。
  “恶魔不能使用净化魔法。”艾莉平静地回望。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众人的脚步声渐近，伍迪说：“如果你是附魔者的话，刚才是你最好的下场。”灰褐色的眼睛冰冷而疯狂，嗜血的光泽闪动。
  谁也没想到惩戒牧师折损速度如此之快。而他们铲除恶魔的效率有目共睹。教会再次征召支援成为惩戒牧师的人——有光魔法因子的法师也可以报名，但是必须信仰拉比比利亚。
  帕特里克投入第二期惩戒牧师的培训中。教会认为可以让资历深的惩戒牧师辅助教学，被他断然拒绝。艾莉曾见过几次培训场景，比第一期严苛紧凑。可以轻易看出部分人的精神在失常的边缘徘徊，然而帕特里克视而不见。
  其他的惩戒牧师除了执行任务，还多了深夜巡逻的日常任务。虽然恶魔不挑剔白天夜晚，但是居民认为它们是黑夜的害虫。再加上贵族的要求，教会不得不派出惩戒牧师。
  艾莉和诺维尔·万斯在每周五晚上巡逻。两人没有交流，从傍晚十点沉默到凌晨叁点。
  今日是周五。艾莉走在路边，不经意想到两个月前帕特里克让她注意异常。距离预示的时间剩下一个月不到。
  诺维尔看向深巷，今夜首次出声，“艾莉。”
  艾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黑黢黢的深巷里飘来异常的血腥味。绿色的夜视魔法丝毫没有减弱恐怖性。一只紫色和青色的肠子耷拉在肚皮外头的狗。它还活着，虚弱地向他们走来，肠子拖在地面。
  它的身后是几十只开膛剖肚的动物。
  艾莉对它释放了补给魔法，暂时吊着它最后一口气。她蹲在狗的面前，狗乖顺地靠在她的脚前，偶尔喘气。她给右手附加治愈魔法，伸向外露的肠子。
  即使是牧师，也需要手动把露在外面的器官塞回原来的位置才能进行治疗。
  肠子依然温热，和体内的温度相差不大，估计才受到虐待。
  复原魔法，治愈魔法，缝合魔法。叁个光圈相继亮起。狗轻声呜咽，尾巴甩来甩去。
  艾莉拍拍它的头，站起身子看向走进里面又出来的诺维尔。
  “人为的。没有恶魔气息。”诺维尔说。
  诺维尔注意到狗恢复健康。他刚才进去了多久？艾莉的魔法比他预想的厉害。
  他在巷口向里面投掷火化魔法。熊熊的白焰将那些尸体燃烧殆尽。
  诺维尔特意强调：“不关我们的事情。”治安官也不会受理。
  艾莉若有所思地拍拍狗的脑袋。它吠了一声，快速离开。
  “不要节外生枝。”
  “明白。”
  凌晨叁点，巡逻结束。两人默契的分道扬镳。诺维尔回教会，艾莉去克里斯汀的家。
  狗卧在克里斯汀的门口。深灰色毛发拧成一绺一绺的，前额的毛遮住了眼睛。它高兴地迎接艾莉，尾巴摇晃着。
  艾莉按响克里斯汀家的门铃。
  “这是什么？”穿着睡裙的克里斯汀皱眉，质疑这个登堂入室的脏兮兮的生物。在艾莉回答前说：“狗，我知道是狗。该死的，你不能把它弄干净点吗？残疾人打扫卫生很费劲的。”
  过了叁遍清洁魔法，狗才变干净。它是只白色的长毛中型犬，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嘴巴咧着像是在微笑，口水滴在地毯上。
  “希望你只是把它带过来让我看一看。”
  “教会不能养宠物。你可以照顾一段时间吗？”艾莉制止不停舔她的手的狗，“它能帮助我找到一个潜在凶手。”
  克里斯汀叹气，“我没法遛它。”
  “我尽可能每天来。”
  “它叫什么？”
  艾莉为难地挤出一个词，“白？”
  “好吧，艾莉。艾莉过来。”克里斯汀罔顾艾莉的表情，对狗招手，“过来，艾莉。”狗摇摇尾巴，使劲地蹭她，力气大的让轮椅向后滑几步。克里斯汀抬起它的前肢，“女孩子。”
  艾莉就艾莉吧……她起身离开。
  浓雾弥漫在街头巷尾，沾湿了衣服。
  两道声音传到艾莉耳里。
  “就这么多。”
  “加钱……不然……”
  其中一个很熟悉。艾莉来不及思索，便嗅到了恶魔初现的气息。她用魔法径直破开浓雾。
  茶色头发的少年被一个面容扭曲的男人掐着喉咙，手上的钱袋坠落在地，金币银币叮叮当当地散落。那个男人还没有被完全附身。
  艾莉轻松地镇压住男人，使其陷入昏睡。她要把这个男人带回教会。没有完全附身的恶魔无法捕捉。放任他们过于危险，所以需要带回教会。
  “查尔斯·爱德华兹。”艾莉喊出摩挲自己脖子的少年的名字。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晶石和钱币，揣进口袋，波澜不惊地说：“艾莉。”仿佛两人是在中午偶遇一般平常普通。
  “你还在做关于灵魂的实验吗？”
  明亮的橙色瞳孔毫无动摇。“做完了。毫无成果。现在在做别的。”
  阿尔努嘴，“骗人。”
  艾莉点头，“好的。再见。”
  “再见。”
  两人方向相反地迈入浓雾。
  艾莉没有用魔法，全凭力气拖着男人。这也是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她总觉得快要触摸到不影响魔法的情况下运用势的窍门，但总差那么一点。
  “潜在附魔者。”艾莉对看守惩戒室的牧师说。
  门缓缓而开，发霉潮湿的味道送入艾莉鼻腔中。她进去前问道：“我可以查阅来往人员的名单吗？”牧师摇头，并递给她一个头套和一双手套。
  艾莉将他关押在一个空房间里。他醒来方可做判断。不过，那就不是她的事情了。
  她出去的时候看到两个戴皮质头套的牧师抬着一具全身包裹白布的人形物体走下更深一层。情不自禁跟去的艾莉被楼梯口的蓝色魔法膜拦住。
  魔法膜上显现出红色的“禁止进入”。
  艾莉感到不安。
  艾莉遛狗回来，克里斯汀坐在餐桌前哭。她的面前是张信纸。艾莉（狗）将毛茸茸的前爪搭在克里斯汀的膝上，用粉色的舌头舔舐泪水。
  艾莉拿过信纸，心里一沉。
  四个月前，卡尔一行在路上遇到恶魔。卡尔下落不明。
  “他还在寻找线索，有可能找到的。”艾莉安慰克里斯汀，“卡尔先生肯定活着。而且最近你的发作较之以往轻了不少，说明他的状态越来越好。”
  克里斯汀擦干净眼泪，鼻音很重，“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很想他。”
  艾莉无法明白亲情的联系。
  狗突然摆出攻击姿态，冲着门口大声吠叫。门口的玻璃显现出人影。
  “艾莉，伍迪·屈伏塔叫我们集合。”
  索尼娅·贝茨。
  艾莉轻按艾莉（狗）的头顶，它停止吠叫，缩在克里斯汀的脚边，尾巴夹在腿间。两人对视，克里斯汀低声道，“小心点。”
  “没关系。”
  索尼娅与艾莉并排飞向教会门口。
  “麦吉牧师的女儿养了狗？”
  “我拜托她帮忙照顾的。”
  “你喜欢狗吗？”索尼娅笑道。
  艾莉回以肯定的答案。她喜欢大部分的动物，大部分的动物也喜欢她。
  伍迪双手背在身后，心不在焉地说;“有一个任务。最近出现很多虐杀动物的事件，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天早上终于发现人的尸体。上面让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恶魔的气息。”
  “虽然说这种事情随便哪个牧师去都行。但是呢，现场有牧师的残留物。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牧师作案。朱尔斯特地委托我们一起去找到真凶。”他的目光挨个扫过队员，在艾莉身上微微停顿，“他担心是哪个惩戒牧师弄出来的。”
  “所以，他给了我一个魔法道具。”伍迪掏出一个细巧的木棍，“这个东西可以找到真凶。”
  他掂了掂木棍，收回口袋，眯眼微笑地说：“我很期待揭露这个蠢货到底是谁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