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踅摸出半个身子,汪成全小声提醒:“司仪身体不好,不如请童太医来看看?”
童太医正在和张太医——就是今天下午给皇帝看诊的太医,点着火盆对面小酌,陛下就来了传唤。两个人互看一眼,童太医背上药箱走了。
先是万岁受伤,又是娘娘身体不适,这两口子吵架了?
进营帐就看见沈司仪眼眶发红湿漉漉的,童太医先行礼,然后立刻上去诊脉,皱着眉头诊了半天,除了有点气虚没毛病。
“陛下,娘娘……司仪身体好着呢,就是该用膳了。”
齐越拿出皇帝派头坐姿端正,看一眼沈欣茹回头语气平稳:“可是司仪这次月事,晚了三天量还特别稀少,是怎么回事?”老婆不肯说,因此这么私密的话,得他一个大男人说……
“晚三天,量少?”童太医重新把脉,脉象没问题,心里一动他问沈欣茹“司仪说量少有多少?是不是和没有差不多。偏篇又有一点。”
在外人面前,沈欣茹还是能控制自己情绪的,她清清淡淡点头:“只是早上有一点。”
童太医嘴角放松,微笑:“颜色是不是发暗,和往常不一样?”
沈欣茹回神想了想:“没错。”
童太医放心的笑开:“这个大约是娘娘有孕了。”
?齐越、沈欣茹。
童太医笑着解释:“有些女子怀孕,会在初期有极少量经血,不碍事。”
齐越先反应过来:“现在可以确定吗?”
“这个只是大约,最终还要以脉象为准。”童太医给齐越解释。
沈欣茹问:“刚才太医不是把脉了?”
童太医回过头,笑着给贵妃解释:“滑脉最少也要一个半月才能摸出来。”
沈欣茹嗖的脸红,她还嫌齐越傻,自己怎么事到临头也忘了,日子短摸不出来。
既然已经请来太医,齐越索性把这几日沈欣茹不对劲的地方,都全说出来:“司仪这两日饮食倦怠,情绪不稳又是怎么回事?”
童太医笑呵呵转过来,回答齐越:“孕初期精神困顿,浑身无力不思饮食也是正常。”
沈欣茹忽然开口:“我想起来了,吴嬷嬷曾经说过‘怀孕的人初期腰膝酸软浑身乏力’。”怎么给忘了,沈欣茹懊恼,她觉得自己变笨了。
童太医看这夫妻两没有一点经验,索性给他们讲仔细:“女子有孕受腹中胎儿影响,性情饮食都会大变,不用太过紧张,随她们改变就好,等生完孩子又会变回来。”
“怀孕初期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同房,但也不用紧张,心情放松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没事听听曲子看看歌舞,适当转一转保持心情愉悦。”
沈欣茹抿抿唇,掩饰着自己不好意思,询问:“我现在不仅浑身乏力易喜易悲,还觉得脑子也发木,好些事想不起来。”
童太医笑呵呵安慰:“这也正常俗话说‘一孕傻三年’嘛。”
……沈欣茹,她为什么要问好想捂脸。
齐越呆呆看向自己老婆,所以他现在有个傻老婆?
童太医总结陈词:“娘娘……”我呸,怎么老忘!打起精神很正经陈词“司仪身体康健,现在这样八成是有了,不过也不能完全肯定,等臣半月后再来把脉。”
童太医背起药箱准备走,转身又想起来:“这段时间陛下决不能招幸司仪。”
哦,朕知道了,齐越面无表情,他忽然发现自己也很傻,拐弯抹角问于文忠,被塞一嘴赤胆忠心;问裴玉华被塞一脑子战马孕期护理。
他完全可以问童太医,童太医专精妇科!难道他被老婆传染傻了?
童太医走了,齐越坐到沈欣茹身边,帮她擦干眼泪安慰:“别担心,朕会照顾好你的。”
沈欣茹吸吸鼻子:“臣妾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以后我会控制脾气……”话音停了停,沈欣茹抬起胳膊,按住齐越停在自己脸颊的手,眼里有柔情有怜惜:“我这几日情绪不对,陛下很为难吧?”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不讲理,饭也不好好吃,齐越有那么多公文要处理,还要担心安慰她。齐越也很累的,仔细看能看出眼角疲惫。
纤细温软的手掌盖在自己手背,那一抹柔软,就好像阿茹纤细却不容忽视的爱意。
虽然这几日很累,但这一刻齐越一颗男儿心化做蜜糖,稠稠浓浓流淌着软软的甜蜜:“阿茹因为朕才变成这样的,朕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为难。”
“陛下会觉得我烦吗?”沈欣茹看着齐越眼睛问。
齐越眼里漾开笑意:“不会,在朕心里只有怜惜和爱。”
第40章
两个人都没有经验, 战战兢兢等了半个月,终于等到半个月后,童太医来营帐复诊。
沈欣茹担心脉象受影响, 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以最舒缓姿态号脉。齐越站在一边脸上做出轻松表情, 他担心自己情绪会影响到沈欣茹。可袖下的手,造景紧张的握成拳头。
童太医坐在床边, 三指搭在贵妃手腕, 细细品了一会儿, 笑着站起来拱手弯腰:“恭贺陛下、恭贺娘娘, 喜脉。”
仿佛一块石头落地, 齐越整个人都舒畅起来:“好,有赏。”
所以说妇科大夫就有这好处, 可以给大家带来喜讯,童太医喜滋滋领赏,紧跟着提醒皇上:“陛下,娘娘有孕住在帐篷里不行, 而且时日短也经不起千里回銮。”
这确实是个问题,齐越一直住在博尔台没去地方,就是因为他动一次,地方就得伤筋动骨。一座行宫住不了多久, 人力物力却要损耗许多。
不过这件事齐越早就想好了,他和沈欣茹商量:“咱们不如会永凤城养胎,那里有镇北帅府。”
要舒服其实应该往南走三天, 到北关省府那里地气温暖一点。
沈欣茹微笑:“臣妾明白,永凤三城刚遭洗劫屠戮,陛下去那里可以安定人心,再者住在将军府,可以免去建行宫。”
齐越把人搂进怀里,他喜欢阿茹,就为她这份大局为重。
八万大军拔营向东去永凤城,齐越担心沈欣茹颠簸,愣是给马车扑了三次层被子,整个路上都把人抱在怀里。
两人刚到帅府,还有来得及休息,汪成全送来陆太后的信。这次信里陆太后有些生气,指责齐越不该任性:已经怀孕六个月,再不往回走,肚子太大路上出意外怎么办?还有北关天寒地冻,孕妇待着有什么好
齐越看着信想了很久,终于叹口气提笔写回信。
沈欣茹躺在床上休息,屋里全是样式陌生的酱红色家具,还有奇怪的暗黄色麻料床帐。沈欣茹觉得难受,这里浓浓都是别人家的味道。终是躺不下去,沈欣茹起身去找齐越。
帅府用的火墙书房温暖如春,比帐篷舒服许多,沈欣茹解下狐裘走到齐越身边:“给太后写信?”
齐越十天半月就会给太后写信,很有孝心。
“嗯,你怎么过来了,不是累的很想休息?”齐越放下笔问。
沈欣茹站到齐越身侧看信,嘴上随意到:“房子里气味不舒服。”所以就来找朕?喜欢朕身边的气息,齐越笑容荡开抬手揽住人肩膀。
这是一封告罪信,信里齐越坦白了一切,末尾写着:儿子不孝欺骗母亲,南望叩首请母亲见谅。
齐越是皇帝,这天下没人能让他下跪,就算太后最多也只有半跪,现在却为了她叩首请罪。沈欣茹知道,虽然陆太后不是齐越生母,虽然因为权利两人常常意见不合,可这些不影响他们母子情分。
齐越在为自己向太后求情。
沈欣茹不愿意原谅陆太后,她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北关,也还记得披帛勒在脖子上的窒息感,可她也记得齐越这些日子点点滴滴的好。
她要跟齐越过下去,陆太后这里就必须低头,重新铺开一张纸,素手执起毛笔。
“阿茹要做什么?”齐越稍稍退开一点,免得妨碍她。
沈欣茹没说话,执笔在白纸上写下:臣妾沈欣茹请罪于太后座前。她给陆太后上一份请罪折子,虽然她没罪,虽然她差点被太后杀了。
齐越看的眼神巨震:“阿茹!”
沈欣茹抬头给齐越一个甜笑:“她是你娘”而你对我很好。
“阿茹……”齐越叹息着把沈欣茹抱进怀里,在她鬓边轻吻“阿茹,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为我原谅我娘。
沈欣茹不置可否,笑笑换了一个话题:“太后还不知道北疆之变吧?”
“朕封了消息,不想让母后担忧。”齐越
……
京城寿康宫,陆太后看了齐越的信,气的浑身发抖:“哀家心里就有些影影绰绰,担忧沈氏有孕是假,没想到真是假的!”
陆太后气的胸口疼:“哀家再不敢想,一国之君竟然撒谎!”胸口疼的不行,陆如意一边拧着眉毛揉胸口,一边气到,“桐叶封弟君无戏言,他为一个女人,竟然拿皇室血脉戏言!”
吴嬷嬷连忙上去给太后顺气:“小姐,何必跟晚辈生这么大气,您这么气万岁在外边知道得多担心。”
陆太后推开吴嬷嬷手,气喘吁吁:“他担心?他担心,会借着谈通商带沈氏出去逍遥?”
“也不是逍遥,万岁不是说谈的不顺,再说……她不是也跟您上了请罪折子。”吴嬷嬷小心翼翼觑着陆太后脸色,没敢说‘贵妃娘娘’怕太后更恼火。
可陆太后还是更生气:“她那叫请罪折子?根本就是来炫耀的,哀家不是想杀她吗,她照样和皇帝在外逍遥,比当年梅妃还可恶!”陆如意气的拍桌子。
瞧瞧太后都气糊涂了,忘了沈贵妃脾性,那是轻浮爱炫耀的人吗?吴嬷嬷笑着劝太后:
“娘娘忘了她出身,再说她入宫中数年,万岁那样恩宠,贵妃也不曾到处耀武扬威过,不过是闭在落雁宫频繁换宫人,落个骄奢跋扈的名声。”
陆太后闭上嘴不说话,沈欣茹出自太师府,受沈太师教导向来自矜自骄,怎么会轻浮的没有斤两。
吴嬷嬷看自家主子安静下来,就知道听进去了,再接再厉劝说:“陛下最孝顺不过,隔三差五来信,现在连带娘娘也上了请罪折子。”
“哀家不稀罕。”陆太后冷冷的说。
吴嬷嬷笑着劝:“太后不稀罕贵妃请罪折子,稀不稀罕自家儿子?您现在就是那恶婆婆,逼的儿子、媳妇不敢回家。”
“明明是他们在外边乐得自在。”陆太后对自己‘恶婆婆’的名声很不满。
“瞧您这话说的,”吴嬷嬷笑“不是您非要赐死贵妃,万岁能带着贵妃跑了。”
“他那是被沈鸿海闹的。”
不也是您逼的?吴嬷嬷心里补充一句,接着笑到:“到底都是小辈,万岁隔三差五送信回来,不就是跟您服软。再说连娘娘也上了请罪折子,她那脾气您还不知道,当初在寿康宫您要赐死她,她也没一句软乎话。”
陆太后就没话应对。
“不错了,人家好歹是托孤大臣的女儿,能这样不错了,你要杀人家人家不记仇……”
陆太后鼻子冷嗤:“你让她记哀家怕她不成?”
吴嬷嬷连忙顺毛扑:“您是长辈当然不怕她一个小辈,可咱也得讲理不是。抛开天家身份,这事不就是您儿子喜欢人家姑娘,您不怪自家儿子怪人家姑娘,还要打要杀的,人家姑娘多冤枉。”
吴嬷嬷能这样的尽心竭力劝太后,一是因为齐越这一番假孕偷跑,说明他绝不会放弃沈欣茹,吴嬷嬷只能劝自己主子接受。
二是沈欣茹愿意不计过往主动示好,她觉得一个小辈能这样包容长辈足够了,因此吴嬷嬷竭力劝说。
“可皇帝就是皇帝,天家就是天家,这里和民间不同。”陆太后冷酷道。
吴嬷嬷一摊手:“那您让小两口怎么办?永远不敢回来,为了您的逼迫,小两口几年不孕这都怀上了,你说说这是有多怕您呐。”
“太后”吴嬷嬷苦口婆心“万岁也是人,天家也是家,您非得把他夹在婆媳间为难?那可是您眼珠子里养大的孩子,您就不想他,不想他在边疆天寒地冻冷了病了?”
陆太后神色就有些松软,她也担心的。
“他们肯认错就算了,贵妃到底和梅妃不同,她性子清冷自矜不会扰乱朝纲,如今又有身孕,您就原谅他们开开心心抱孙子多好。再说……”吴嬷嬷带着世事通透的宽和神态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