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欣茹很怀疑:“这样不会被太后赶出来?”
汪成全很有经验:“会啊,赶出去之前,奴才还得掐着时间吆喝一句‘蘸料芥末多放点’,然后就跑。”
……沈欣茹跟吃了酸橘子一样,表情难以言表,转头向齐越:“您这样确定是在哄太后,不是气死她?”
这个汪成全多有经验,笑嘻嘻抢答:“娘娘这就不懂了,天下做娘的都拿儿子没辙,只要陛下跟太后撒娇太后都没辙。要是太后生气不给吃的,过点奴才再去一次,说陛下闷闷的不肯用膳。”
汪成全嘿嘿笑:“太后多大气都没了,一准儿忙不迭叫小厨房准备吃的,就怕饿到皇上。”
自从皇帝开发了这个……咳咳,汪成全心里咳嗽了一下,开发了这个不要脸技能,老太后就被皇帝吃的死死的。
“所以老话说得好‘脸皮厚吃个……’”还在感叹的汪成全,在齐越淡定的眼神下慢慢消声。
皇帝看着自己糟心伙计闭嘴,才肩背挺拔芝兰玉树般转向贵妃。什么撒娇,什么厚脸皮,真不会说话,朕那叫策略。以前朕倒是一副皇帝样,可是老娘爱搭不理,老婆更是恨不能离个十万八千里。
自从掌握厚脸皮策略,呸,自从学会黑厚学,老娘老婆都围着朕转悠。
沈欣茹看着齐越装模作样,做出翩翩公子样,心里一言难尽,下意识摸摸自己肚子:“皇儿,千万别学你父皇的样子,要不然娘得被你气死。”
忽然同情老太后,有这么个糟心儿子。
齐越决定忽略老婆,吃了柠檬一样的怪模样,微笑着转移话题:“朕去的时候,看你和母后处的挺开心。”
是啊,不是您来搅局,我跟太后聊的还算自然。
“你们在聊什么?”齐越笑着问。
沈欣茹笑容温和下来:“太后给孩子做了一身小衣裳,我们在那看呢……”
齐越听了反思,自己二十三年中,母后给自己做过衣裳没?
“太后有心,怕新棉布孩子穿的不舒服,特意让宫女捶洗四五次,摸起来十分绵软。”想起那件可爱的小衣裳,沈欣茹谈兴愈浓“陛下不做针线不知道,面料越软越难以下手,太后为了这身小衣裳练了好些时候……”
沈欣茹话没说完,齐越反复回忆终于确认:“为什么母后从来没给朕做过衣裳?”伤心。
……沈欣茹,你跟孩子抢什么,难道宫里还缺你穿的?耐下性子劝慰别扭男人:“那时候太后宫里宫外忙碌,大约没时间,再者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做针线。”
“那为什么等到孙子就喜欢了,”齐越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想起别的,控诉沈欣茹“还有你,光想着给先生做针线,就送给朕一条腰带,还是朕自己要的。”
……沈欣茹无语,能不能不这么幼稚?
“你,你们,都不关心朕。”齐越敛下眉眼,周身萦绕出哀伤,怒放的花儿似乎感知皇帝伤心,也低下头。
沈欣茹无语看着齐越,然后转身走了。走了?齐越……自家老婆果然清冷,不吃撒娇这一套。气势一收,齐越又是那个坦然自若的帝王,几步追上贵妃。
“阿茹,生气了,朕和你闹着玩的,朕富有四海,怎么会计较那些小东西。”
沈欣茹停下脚步,敛目不知想些什么,齐越有些着急:“阿茹你怎么了?”
汪成全瞄一眼秀珠,两人带着内侍们退到一边。
齐越转身走到沈欣茹对面,扶住她肩膀,着急道歉:“阿茹,都是朕不好,不该和你开玩笑。”
沈欣茹抬起头,眉目平和带一丝悯爱:“陛下没有错,是臣妾忘了陛下也是人,也想要母亲和妻子关注。”虽然她不是妻子,但这会儿不计较这些。
这样善解人意,齐越心里一颤眼眶发红:“阿茹……”把人抱进怀里,好感动。
沈欣茹依靠在齐越怀里,听他心脏一下一下跳动,以后她应该更关心齐越才对。
阳光明媚的花园小径,两边是怒放的牡丹芍药,不远处假山上垂下一串串穗子似的紫藤花。
齐越抱着沈欣茹深情喃喃:“阿茹,你真好。”看着清冷,却有一颗善良的心。
沈欣茹停了一会儿:“你也……挺好。”本来想说很好,可是想起齐越坑人的过往,比如带自己去宜归崖,所以还是‘挺好’吧。
感情更进一步的小两口,继续往回走,齐越对自己很满意:老娘搞定了,老婆爱自己了,人生圆满。
沈欣茹思索着开口:“其实陛下不用太紧张臣妾和太后相处。”就算为着你,我也会多点耐心。
齐越温声:“母后年纪大,性子慢慢有点小孩样,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朕担心你受训。”
年纪大慢慢小孩样,沈欣茹想起自己父亲,托孤大臣执掌朝堂十余年,最后却糊涂了。心里有点难受,沈欣茹小声说:“陛下放心,臣妾耐心还是有的。”
“朕怎么能放心,你怀着身孕受孩子影响,情绪波动也大。”齐越拉起沈欣茹纤手。老娘、老婆都让人不放心,男人好累,齐越抬起下巴自我感动,作为居家男人朕很不容易。
沈欣茹磨牙,自己怀孕是有情绪不稳,可自己难道一点自控力都没有?压着火气耐心讲道理:“陛下不用担心,臣妾幼承庭训耐心还是有的。”
“朕怎么能不担心”齐越满眼温柔看着老婆“你还怀着孩子呢。”
呵,说不听沈欣茹火气全爆了,在齐越眼里怀孕就是变成傻瓜,家教修养都没了?到底是有多不信任自己。
一把甩开齐越手,沈欣茹清清冷冷:“臣妾乏了,陛下请自便。”
继被老娘扫出门之后,皇帝陛下又被老婆抛弃了。齐越看着老婆生机勃勃(?)的背影,叹息:“女人真难搞刚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汪成全猫着腰抬头,看一眼贵妃怒气冲冲的背影,心有余悸:“幸亏奴才不用娶媳妇,这婆媳一起真要命。”
“没错”齐越站在原地眼巴巴盼着,盼老婆能回头看一眼。
汪成全同情的看着皇帝变成望妻石:“不然奴才也去落雁宫讨点吃的?”先讨好太后再讨好贵妃,皇帝做到这份上也是心酸。
终于沈欣茹拐个弯看不见了,齐越收起可怜样,双手背后浅笑:“贵妃性子清冷理智,不吃那套。”也因为清冷理智,阿茹是不会翻旧账的,这篇过去就过去了,齐越眼里蕴出柔情嘴角含笑。
秀珠小心翼翼觑小姐脸色,试探劝道:“其实陛下也是好意,”见沈欣茹脸色拉下来,连忙改口“但是不相信小姐人品修养,就让人生气。”
这弯儿拐的,沈欣茹忍不住好笑,刚要开口忽然看见郑敏儿在路边等她。
“沈姐姐!”郑敏儿跑过来拉住沈欣茹手,脸色悲切里含着焦急“姐姐你帮我求求陛下,封我做将军,准我代父出征替兄报仇。”
“姐姐知道的,我十五岁就带着二十亲卫,雪地奔驰数百里,绕道敌军后方偷袭粮草,我训练的女兵,不过几个月就能打败禁军。姐姐我有能力做将军,阿敏想做将军。”原本只是三分情七分演,可郑敏儿说着说着打心里难过。
这世道对女子不公!
对于郑敏儿志向,沈欣茹是敬佩的;对于郑敏儿遭遇,沈欣茹是同情的。可沈欣茹却不能答应她:“阿敏,宫妃不能干政,陛下做任何决定都有他的道理,我不能影响他,你还是去求陛下吧。”
郑敏儿没想到自己会被决绝,从她看见贵妃双手篆字起,就知道这不是一个世俗女子。再一想确实不是世俗女子,自己和她这样亲近,自己遭遇又这样惨,可贵妃却先考虑国法家规,而不是女儿家私情。
这就是太师教出的女儿吗?
郑敏儿黯然走了,秀珠看着她的背影问沈欣茹:“娘娘打算什么时候劝陛下?”要说这世上最了解沈欣茹的,不是常常自作聪明的齐越,也不是沈欣茹至交好友刘芸芝,而是陪着沈欣茹长大的秀珠。
贵妃就算在再怎么认可郑修仪,也不会在明面驳斥帝王,但是背后一定会尽力。
刚把人扔下又得把人请回来,沈欣茹扶着肚子头疼:“晚上请陛下来落雁宫用膳。”
秀珠看小姐牙酸的样子‘噗嗤’笑了:“早知这会儿何必刚才。”看小姐没有反感的样子,秀珠紧接着劝说“娘娘何必跟陛下置气,说到天上陛下也是为娘娘,才巴巴跑去寿康宫。”
沈欣茹摸摸肚子,孩子这会儿很乖好像睡着了:“本宫自然知道陛下好意,只是我要和他相伴一生,有些脾气底线得提前让他知道。”
“夫妻之道贵在平等,彼此了解尊重才是长久之道。不然今天让一点明天让一点,总有一天,他会觉得你让理所当然,那时候满腹委屈,还怎么心平气和相处。”
小姐什么时候也这么多心思,秀珠给镇住了:“小姐没生气?”
沈欣茹手搭在肚子上笑:“有点,不多。”齐越今天跑去给她撑腰,心里甜滋滋的哪有那么多气“待会回宫,你去库房找匹白色暗纹细绸,我给陛下缝一身寝衣。”
秀珠笑:“娘娘把陛下那句话听到心里,真要给陛下做衣裳?不是奴婢小瞧娘娘,尚衣局几百人专门给万岁制衣,比娘娘手艺好太多。”
那怎么能一样,沈欣茹看出来了,齐越想要普通百姓那种烟火气的温馨:“算了,你去挑几匹上好夏布出来,我给陛下做身中衣。”能穿在里边出去见大臣,齐越会很高兴。
下午太阳还在西天,天地间才燃出一片绚烂明橙的晚霞,齐越开开心心来找老婆:“阿茹,你想朕了?”
第45章
皇上真的变了, 以前的少年天子矜持尊贵,常常都是冷脸或者讥讽脸。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好像是听到自己和刘芸芝,沉香亭私话开始的。
那时沈欣茹厌恶齐越到极点, 不想夹在齐越和太后之间, 所以拉郑敏儿入局。沈欣茹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她不无刻薄的说“就让陛下用身体去平衡前朝后宫。”
现在想想真刻薄,而齐越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改变的, 想来也是他觉得自己把路走绝了, 才下定决心改变。可一个帝王变成现在这样, 沈欣茹有点心痛。
没有接话, 沈欣茹手拿软尺给齐越量尺寸, 齐越看着前后围绕自己忙碌的老婆,惊喜不已:“阿茹, 你要给朕做衣裳。”
“嗯,给你做件中衣。”
阿茹要给自己做衣裳,齐越抱住忙碌的妻子:“阿茹。”心里软成一片,有家的感觉是这样温馨柔软。
沈欣茹让他抱了一会儿, 推推他:“好了,一会儿还有事和陛下说。”
齐越收回胳膊调笑:“爱妃这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一幅感叹腔调。
沈欣茹白他一眼,张开胳膊给他量腰。那一瞬齐越在沈欣茹张开的胳膊里, 妻子贴着自己腹部,抬脸白自己一眼,齐越心里很温暖很柔软。
沈欣茹拉过软尺记下尺寸, 冷清清怼齐越:“臣妾幼承庭训‘宁从直中取,不从曲中求’陛下多心了。”
“姜太公钓鱼——愿着上钩”齐越勾唇,凑到沈欣茹耳边轻笑“朕就是爱妃直钩钓上来的。”
谁要钓你?沈欣茹被齐越调戏的脸颊微红。齐越见好就收,不再言语撩拨老婆,一本正经量完尺寸。
晚上落雁宫金丝楠木做的大床上,小两口互相依偎说话。齐越手捂在沈欣茹隆起的肚皮上:“皇儿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小孩儿静悄悄呆在娘肚子里,可能正甜蜜睡觉。
“没有”沈欣茹靠在齐越肩头,微微沉吟才开口“陛下为什么不许郑敏儿为将?”与其向齐越求情,不如问症结所在。
齐越了然:“郑敏找你了。”
“嗯”沈欣茹靠在齐越脖颈下,感觉他淡淡的热气萦绕自己。
“郑敏有大将之才,就算做一军统帅也能力足够。”说到政事齐越声音淡淡“可惜她是女子,如果出仕朝廷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陛下担心?”
齐越一直捂在沈欣茹肚皮上的手挪开,上来给怀里妻子顺顺耳边青丝:“倒不是担心,只是没必要,朝廷不缺大将。”
沈欣茹听了没有着急,开始一条条分析郑敏儿优点:“郑敏以女子之身苦练武艺熟读兵法,意志力比一般人都强;十五岁偷袭敌军解救父亲;胆识超过常人;柔弱的宫女到她手上,不过半年打败天子之军。”
这是非常厉害的,禁军都是精挑细选严格训练出来的。
沈欣茹继续说:“朝中确实不缺大将,可是如郑敏一般优异者有几人?良将不是打胜仗那么简单,真正的良将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齐越笑:“你这么说朕倒想起一个人,开国功勋慕侯。当年高祖皇帝原本封他‘仁郡王’为他善用天时人心,每次出征极少折损士兵,甚至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慕侯陈长庚的故事在大卫广为流畅,倒不是为他神鬼莫测的兵法,而是因为他一生只钟情于发妻,从五岁到八十八岁,相伴人间八十余载。
据说他妻子离世时嘴角弯起,慕侯那时就坐在床边拉着妻子手,当时还在慢条斯理说些家长里短。
察觉到妻子离世,陈长庚笑着看了一眼:“姐姐,我来了。”趴在炕边闭上眼睛与世长辞。好像晚一步,就追不上麦穗脚步。
麦穗是他妻子的名字,陈长庚自始至终,不曾放开麦穗手。
慕侯的痴情让无数大卫女子羡慕,而慕侯功在千秋的,却是开山引水修建四大水渠,灌溉出百万顷良田,造福过的百姓数不胜数。
齐越低头,在沈欣茹额头落下一吻:“阿茹,咱们也像慕侯夫妻一样,相伴百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