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清妩将剑插.入秦将军的胸膛。
“秦先生!还好吗!”
外面的人冲进来,清妩被掐得下颌上扬,被逼之下只能用手握住刀刃,使了全力将软剑扎了进去。
鲜血顺着掌心淌到小臂,再由手肘不断落在地上。
刀尖从秦将军背上透了出来。
清妩忍疼抽.出剑身,挡开当头之人的樱枪。
她在等,等外面所有的丘貉都进到屋里来,以便一网打尽。
火势越来越大,呛起的灰黑色浓烟熏晕了不少人。
清妩关上门,插了门栓。
刀光剑影,惨叫四溢。
清妩也不见得有多轻松,她腰腹上满是划痕,还似不在意的压着血源,踢开满地的碍事尸.体,走向门边。
但她还没有抓住门把手,却兀然被一根大臂粗的木棍击中的膝弯,整个人摔在地上,后脑勺重重磕在泥石上。
铺天盖地的眩晕之前,她拿起砸碎的木屑残片,毫不留情的扎进唯一活着的那人心口里。
屋内再无活物。
而清妩四肢脱臼成扭曲的姿势,已无力再站起。
她双手扣住泥地的石子,一点点往前爬。
房檐开始掉落。
漫天的大火卷出变化莫测的模样,像是前来追魂索命的地鬼,聆听清妩最后留下的遗言。
她耗尽力气,割下一小簇发尾攥在手里。
“我还让含月给他传话,说会留下来陪他呢。”她眼眶干涩,空洞的盯着扑窜而来的大火。
在以秒计的时间里,清妩想了好多好多。
薄冷清辉下的每次接吻交.合,遇险时他将她护在怀里滚下山崖,战乱后他不顾一切的在城墙杂尸中亲手找她,被劫后他拖着病体,风雨无阻的追在她身后奔袭几千里……
从小她便被母亲视为灾星,唯一疼爱她的父皇在她面前殉国而亡。
所以裴慕辞赋予她的那些温柔、悸动、欢喜,甚至是无奈、伤心、悲痛,恐怕早已与她的骨血融合在了一起,永远不会分离。
烧焦的房檐摇摇欲坠,直直砸向她所在的位置。
“如今看来,我恐怕是要食言了。”
裴慕辞承受了太多常人不能忍受之苦,如今依旧生死下落不明。
若是他能挺过这诸多磨难,却只看到这片烧得物是人非的废墟……
时间流逝的好慢好慢,清妩在呛到不能呼吸的灼热里,突然难过得不行。
她甚至都来不及祈祷,祈祷能在最后的时刻见他一面。
闭上眼的一瞬间,泪珠滑落脸颊。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碎玉般的雪粒在青砖上铺上一层银霜, 雪影斑驳,凌空当下,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融化声。
空洞的虚无里慢慢出现血丝般的淡红色, 而后是刺眼的亮白。
清妩半虚开眼,适应了屋内强烈的光线, 看见床头上已经放凉透的药碗和米稀。
“元皙。”
许是晕倒前就十分想见他, 所以醒来后她下意识的开口唤了声。
而屋内的人似乎习惯了她了无知觉的躺在床上, 偶尔的小动静也并没有引人进来查看。
捏了捏稍肿的腿肚, 却并没有多少软麻,想必是有人每日守在床边给她按跷缓解不适。
清妩脚尖落到地上时, 仍有恍若隔世的感慨。
外面居然都开始下雪了。
没有赶上汴京的初雪, 还是有些遗憾的。
李鹤例行换药,跨入门槛时,就注意到倚在窗边凭栏听雪的芊影。
她刚从大梦中醒来, 皮肤白得几近透明, 脆弱的身躯仿佛一碰就碎。
“姑娘睡了一月有余,总算是醒了。”李鹤见惯了生老病死,一副超脱看淡的平常神情。
“鹤爷爷身子可还安好?”清妩眉眼弯弯, 似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
李鹤一捋胡须, 在桌上摆好探脉的小枕,“老头子可不敢有事,不若宫里哪还有人敢治姑娘的身子?”
他有幸见到裴慕辞抱清妩回来的时候, 那阴沉到能滴出水的脸色。
不过细想也是,若不是清妩当初在沙漠里发了善心, 替秦素素在裴慕辞那里说了好话, 秦素素也不会在紧要关头冲进火堆里拖人出来。
这人啊,可能就真的在火里尸骨无存了。
原本裴慕辞都打算将功抵过的, 可惜秦素素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土房,与父亲一起卷入了滔天的火势中。
也算是给父亲积德赎罪了。
清妩自然不知道这些,只关注到李鹤话里的不寻常。
怎会没有人敢给她治病了?她的身子一直是杜矜调理的啊。
“令虞呢?他怎么了?”
李鹤欲言又休,可再对上清妩清浅的笑容,顿觉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当初在公主府也有幸把过脉,那毒不是轻易能解的,不知杜令虞用了什么方式强行换血,可能遭了反噬,至今未醒。”
“怎会……”清妩下意识的将拇指压入掌心,好一会之后才松了力,虎口处的指节已经开始泛白。
“我等会去看看他。”
说完她便没再开口,眉眼间的忧思却慢慢聚起。
两人之间差了辈,李鹤又不善言辞,但他看着清妩长大,终是不忍她心堵忧悸。
刚想开口劝慰几句,清妩盯着他浑浊的眼睛,目不转睛道:
“那他——人呢?”
连杜矜都昏迷不醒,那,他呢?
瘟疫和混毒都只有十余日可活,而鹤爷爷说她整整昏睡了一月。
突然而来的害怕,让她声音都在细微颤抖。
她猛地攥住自己的手腕,抑下控制不住的心慌。
凝春听见屋内接连的对话声,确认了并非自己的幻听,飞一般跑进来,就听见清妩这样问。
她不知李鹤在吞吐什么,连忙接话止了清妩的担心,“如今杂事颇多,陛下只有傍晚才有时间过来。”
陛下。
宫里的人全都改口了。
清妩暗忖道:“登基大典完成了?”
“没有呢。”凝春握住她的手背,如同此举能传给她些许力量似的,“陛下非要等您醒来之后才肯祭天地。”
清妩阖上窗,关住了瑟瑟寒风。
凝春从食篮里端出几叠品相俱佳的糕点,放在清妩手边。
“陛下知道姑娘爱吃这些,每日都会亲自做些新鲜的备着,说等姑娘醒来,立马就能吃上。”
清妩捻起一块浮云茶糕,甜而不腻的酥香暖热了冰凉的四肢。
“裴元皙在哪?”
凝春拿出点心本是想宽清妩的心,没料她立马就要去找人。
“姑娘刚醒,出门再受风寒可怎么好?”
她望向李鹤,心想着他劝出的话总该受用点,可想不到他居然没太在意,反而支持清妩出去走走,“姑娘卧床时间久,适量的活动更有益于恢复。”
凝春鼓瞪着眼,万般无奈的拿来火炉边才烤过的绒肩,实打实的把人包住,才肯带清妩出去。
·
忠议殿前原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幸而今日云听当值,倒没有人敢拦清妩。
久病初愈后的身体到底亏空,原本视若无物的高阶如今差点重新要了她半条命。
清妩蹲在阶前的平台上歇气,冲前来帮忙的常侍挥挥手。
“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云听心想着她总不会在宫里走丢,便带着几人绕路退开。
清妩望着殿周侯着的随从,看出门道后犯起了嘀咕。
不说容色姣好的上等宫婢,连年老色衰的老嬷嬷都没见到一个,里面清一色的全是男丁武卫,没有一株亮色。
她当时不过随口一说,哪知他还真做到了这个地步。
清妩缓步靠近,在众人崇敬又疑惑的注视下,有些鬼祟地躲靠在壮实的门柱后。
她原本就经常在父皇面前搞这些把戏,许是忠议殿的环境太过熟悉,重新做起这些事也很得心应手。
殿内的人似乎有分歧,吼的一声盖过一声。
“前朝皇帝便是不纳后宫!结果如何?!”
“自古以来,帝王空悬后宫,就是大凶之兆!”
后宫与前朝本是一体,大臣会用后宫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帝王会以后宫来掣肘前朝,后宫不安而前朝不稳,更何况是根本没有后宫?简直荒谬!
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奈何年轻的帝王油盐不进,他们才气急出声,忘了身份的大吼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