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好球！」一个战术完美配合，孙念廷跑过去和周敬桓击掌。当队友的第六年，他们之间的默契自然不需多说。
  两个小时的训练告一个段落，解散后孙念廷和周敬桓总是不会离开体育馆，继续多做自主训练是他们两个的习惯。
  「敬桓，你觉得简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孙念廷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当然是身为女人，你觉得怎么样啊！」
  「大家都是朋友，什么男人女人。」周敬桓没有太多表情，一手撑在身后，看着对面的篮框。
  「说人人到！」孙念廷挑眉，看着眼前扬着笑容的简毓，小声地说，「其实她跟你前女友算是同一类型耶！」
  「白痴。」
  「你们两个真的很勤劳耶！」简毓再次为两人递上水，这一刻，周敬桓没有接，有些迟疑。
  孙念廷早已接过矿泉水，看着简毓还停留在空中的手，他用手肘轻轻撞了周敬桓，示意他赶紧接手。
  周敬桓无声地叹口气，「等等拿钱给你，谢谢你。」
  「太客气了吧！你没把我当朋友喔！」简毓佯装生气，嘟着嘴。
  周敬桓将水放在一旁，维持原本手撑在地板上的动作笑着并没有回答。简毓蹲在周敬桓眼前，突然拿起一旁的毛巾很自然地替他擦掉额头上的汗。
  周敬桓剎那间不知道该如何做反应，一切来得太莫名其妙了！他一把抓住简毓的手腕，馀光却瞥见熟悉的身影，他觉得这简直是上帝在跟他开玩笑。
  孙之念看着他们俩亲密的互动，苦笑。周敬桓楞了一下，和孙之念的眼神撞个正着，感觉空气倏然凝结，而孙之念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转身离开。
  周敬桓反应过来，拿起不远处的后背包，快速从钱包里抽出两百交到简毓手中，「谢谢，但你以后不用帮我买水，我自己会买。」
  他头也不回地跑出体育馆，找寻那个女孩的身影，「孙之念！」他气喘吁吁地紧拉住孙之念的手，深怕她甩开。
  「我刚接到电话，乔姐说稿子有问题。」孙之念语气平稳，没有一丝起伏。
  「真的？吓我一跳，想说你怎么刚来就要跑了。」周敬桓像平常一样，伸手摸摸孙之念的头，她后退一步，巧妙地躲开。周敬桓的手停在空中几秒，缓缓地收了回去。
  孙之念没有再多说，转身迈开步伐走出校园。
  就在转身的那个瞬间，孙之念眼中充满了水气，她不敢眨眼，生怕憋住的眼泪会不小心掉下来。孙之念咬着唇，不断责怪自己白痴，居然边走边哭，这完全不像自己，一点都不洒脱，一点都不坦然。
  孙之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觉得很难受，明知道周敬桓什么都没有做，甚至周敬桓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他，可她还是很难受，觉得自己太矫情了，真的。
  ☆
  从那天之后，有好一阵子孙之念都没再出现在周敬桓面前，平常不需要约，他们总习惯在他晨操结束后，在学校巷口的早餐店一起吃早餐，中午一起吃午饭。一开始周敬桓以为孙之念只是忙，忙着期中考、忙着写小说，可时间久了，他这个少根筋的男人，终于感觉到孙之念若有似无地保持着距离。电话可以不接绝对不接，讯息总是打着哈哈敷衍带过，再迟钝都能发觉孙之念的异常。
  「要不要吃滷味？」周敬桓传了讯息给孙之念，那人很快已读并且回覆否定的答案。周敬桓有些纳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他已经不敢随便上楼按密码进到孙之念的租屋处，以前每次赛后他总会打电话和孙之念分享比赛内容，怎么现在连拨出电话都觉得困难许多？
  周敬桓望着二楼，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家好了。一回头，孙之念正巧从远方走来，倏然空气中莫名瀰漫着一股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尷尬。
  「呃……你怎么在这？」
  「就，原本想找你吃宵夜啊。你去哪，这么晚？」周敬桓抓抓头，看着眼前没什么表情的孙之念，心情一下掉到谷底。
  「跟黄琦安出去逛街。」孙之念手放在外套的口袋里，紧紧握着拳头，「该回去了吧，很晚了。」语毕，她自顾自地往前走，不打算多留。
  「喂！」周敬桓大步往前，挡在了孙之念的面前，「你怎么了？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让我喜欢上你算吗？可是孙之念不敢说出口。
  她怕这段友情会消失，她怕他会离开，所以孙之念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见他，等到哪一天，对周敬桓的喜欢消失了，她再以朋友的身份回到他身旁，至少这样，她不会少一个朋友，也不会在周敬桓有了爱人时难过。对，很自私，但是她真的很害怕。
  「我今天有点累，有什么事之后说，可以吗？」孙之念勉强露出一点笑容，越过周敬桓走回家。
  周敬桓扬着头，看着明亮的夜空，心底有说不清的烦躁，他又望了二楼一眼，才缓缓离开。
  星期五，孙之念空堂，周敬桓一结束上午的课便拨了通电话给孙之念。电话响了很久、很久，正当周敬桓想放弃时，孙之念才接起电话。
  「你出来，还是我去找你。」周敬桓语气有些冷。
  孙之念沉默了一阵，思考了一会才回答，「你来吧。」
  周敬桓一进门，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孙之念身旁放着她常背的小包，「你要出门？」
  「嗯，所以想说什么？」孙之念不安地抠着手指，却假装不以为意，「周敬桓，前几天李韦晟回来找我。」
  这是真的。但孙之念面对曾经爱过也讨厌过的男人，并没有情绪上的起伏，只是觉得好陌生，原来时间真的会带走许多事情，也会冲淡很多爱与恨。对于李韦晟的出现，孙之念有些意外，却也显得平静，李韦晟向她道歉，告诉她，他一直放不下那时候的愧疚感，他的道歉，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地迎接下一段感情。
  「你不需要道歉，那时候的我们都还太小。我也许讨厌过你，但我也早就放下，感情不就是这样嘛？没有谁对谁错，我们没有谁对不起谁。」
  他们两人的分开并不是因为背叛，而是真心地和彼此一起成长、一起努力过，也在这段青涩的初恋中得到养分，那么，就够了吧。
  「祝你幸福。」孙之念微笑着发自内心地祝福他。
  未来，他们见到彼此依旧不会打招呼，他们不是朋友，只是熟悉的陌生人，参与过对方的一小段人生，『朋友』这个词，对于孙之念来说，不适合套用在前男友身上。
  周敬桓『嗯』了一声，而两人之间倏然沉默流露着少见的尷尬。
  「你和简毓怎么不在一起？」孙之念突然开口。
  闻言，他皱着眉头，「我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
  「因为她很喜欢你啊。如果你不喜欢她，干嘛让她一直在你身边？」
  周敬桓轻叹一口气，走到孙之念眼前，「上次你看到她拿毛巾帮我擦汗是第一次，我也吓了一跳，事后也非常认真地告诉她，请她不要再这样。」
  「但她还是一直在你旁边阿！」孙之念一想到那个画面，语气不自觉地变得大声。
  「该和她说的我说了，该闪的，我也闪了。我没办法限制她的人身自由，更没有权利让她不要走进体育馆，我只能要她不要碰我。」周敬桓试着轻声细语地解释，用着往常的温柔语气。
  「那你喜欢我吗？」
  周敬桓有一剎那愣住，深吸一口气，「孙之念，别闹。」
  「这几年你一直在我身边陪我，是为什么？」孙之念害怕周敬桓是因为担心她，才选择不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想要周敬桓因为她，错过该属于他的人。她怕，她会是周敬桓追求幸福的绊脚石。意识到这点，孙之念的双眼，染上一层雾气，想低头掩饰，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坠下。
  周敬桓往前一步，轻抚着孙之念的脸，小心翼翼地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这该死的温柔。
  孙之念闭上双眼，眼泪越掉越多。她拍掉周敬桓在她脸上的手，她好怕，她会一直沦陷在周敬桓的温柔里捨不得放手。
  「你还喜欢李韦晟吗？」周敬桓低声问。
  孙之念抬头，有些迷惘地看着周敬桓。
  周敬桓扯了扯嘴角，努力笑着，「如果你还喜欢他，那就去吧。别怕，也别再去想他曾经带给你的伤害，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他不喜欢我。
  这是孙之念第一个闪过的念头。
  「原来你不喜欢我，你才捨得放我走。」孙之念尽力忍住不听使唤的眼泪，泪眼汪汪地看着周敬桓。眼看周敬桓无动于衷，孙之念转头就想走回房间，在房门关上之际，周敬桓一手撑住门。
  「我喜欢你，从以前就喜欢你！你以为我想放你走啊，但我能怎么办？」周敬桓双手紧握着孙之念的肩，眼里都是长期隐忍的痛楚，「抓紧了怕你逃，松手了我会捨不得，我能拿你怎么办？」他嘴角有着一丝苦笑，「孙之念，这些年，我都只能假借朋友的名义待在你身边，我多喜欢你，你一定不知道。」从激动变得淡然，孙之念的心却因为周敬桓说的话狠狠揪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说！」
  「你忘了你说过什么吗？你再也不跟篮球员交往。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全都放在心上，我更怕你知道我的心意后，就躲我躲得远远的！」周敬桓轻轻抱住孙之念，彷彿把她当成瓷娃娃似的，一用力就会碎。
  「我喜欢你，周敬桓。」孙之念抬手，环抱住周敬桓的腰。而她感觉到周敬桓愣了一下，下一秒紧紧地抱住她，深怕孙之念会跑走一样。
  我喜欢你，而你也刚好喜欢我，真好、真好。
  心里空缺的那一块被填满，不需要继续猜测或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