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
  杨家是这镇上富家之一，祖上原以租地为生，直到上任老爷开始做茶叶生意，现任老爷更是开发辛香调料的生意。
  杨老爷杨睦文目前拥有一妻一妾，游氏游眉儿是老爷的青梅竹马，但因为出身茶家子女，被出身宦官家的张氏张雅蓁瞧不起，杨老爷又喜爱面子，选择张氏为妻，游氏为妾。
  一开始也是待二人平等，但在正妻张雅蓁接连生了杨皓全、杨皓双两个儿子后，更是宠爱。游眉儿曾因小產导致身体虚弱，好不容易生下三少爷杨皓宇，身子就落下病根，加上三少爷又如此不争气，就更不得宠。对于他们母子，几乎是放任生死的状态。
  杨睦文为了顾及顏面，还是有将杨皓宇的事放在心上，给每个儿子都拨了一个院子，各取名为松竹梅。游眉儿为妾，又体弱多病，便与杨皓宇同住梅院，方便照顾。为了让杨皓宇稳定下来，才会有这个婚宴，却没想到成婚当天却逃婚，这让杨睦文更是气急败坏，誓言要把人抓回来吊起来打。
  一路上，秦妈大致给柳韶庭讲解一下杨家的现况，柳韶庭也瞬间就明白方家为何会这样做。
  若是嫁给两位兄长还能长脸，但嫁给妾室儿子，丈夫不争气、婆婆又卧床不起，还得看大夫人的脸色，任谁都不愿意。方家也就这么一个闺女，肯定心疼。
  「二夫人大概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你就静静的听她说，不会太久的。」秦妈交代着，柳韶庭点点头，轻轻咳了声。
  他刚刚喝下一大碗的糖水，说是能让他的声音变细，但现在喉咙里实在痒到不行，似乎就连脖子也都在发痒。
  「三少奶奶，请。」带路的侍女站在门口让路。
  秦妈站到一旁，改让铃儿跟在柳韶庭身后。脚才刚踏进屋内，立刻就感觉不对。
  主位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气质高傲的女子，旁边坐着显然年轻许多、但衣饰打扮却一点也不输给彼此的两位女子，相比下，坐在副位上的女子就简朴许多。
  显然秦妈很意外，「大夫人、二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这位是三少奶奶方淇。」
  柳韶庭也是愣了下，缓缓跪下行拜礼，小心翼翼的开口，「妾身……方氏，见过大娘、娘、大嫂、二嫂。」
  「起来……」副位上的女子正开口，旁边的黄衣女子将手上的茶盏用力放到桌上。
  「弟妹可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睡到这时才起身请安。」
  「如今你已是人妻，不是以前大小姐，万不可把在娘家的那些任性带到这里来，明白吗？」浅色衣裳的女子微笑劝导，但眼里却尽是戏謔之意。
  「两位嫂嫂教训的是，弟妹谨记。」柳韶庭依然行跪拜姿势，他没有反驳，反倒受教般回应。
  「起来吧。」主位的大夫人张雅蓁开口。
  「多谢大娘。」柳韶庭在铃儿的搀扶下站起身，但他不敢挺身以免爆露身高，却也不影响眾人看清他的面貌。
  「为何戴着面纱？」浅色衣裳的女子问，「你是不愿意让我们看清你的长相吗？」
  「三少奶奶染风寒还未痊癒，怕传染给旁人，还请大少奶奶见谅。」秦妈赶紧跳出来回应，对方不屑的瞥了她一眼。
  「我们问的是她，你多嘴什么？」黄衣女子显然脾气暴躁了点。
  「陈薏，不可无礼，秦妈可是这杨家的老人。」张雅蓁沉稳训道，眼睛却依然盯着柳韶庭，「早些时辰，的确有回报你还在发烧。但眼下你看起来似乎好了些，也该主动回报，毕竟这是杨家，不是你们方家，容不得你把大小姐的脾气带过来。」
  听对方话语犀利，柳韶庭再度跪下。
  「大娘说的是，但妾身病情未癒，实在不想给旁人添麻烦，还请大娘宽恕。」
  「娘，她说是不想给他人添麻烦，咱们也别勉强她了。」粉色衣女子开口，「只不过你嘴上这么说，回去后不也会将面纱拿下吗？难道你认为，传染给下人就无所谓吗？秦妈还得照顾二娘，万一又传给二娘，那怎么可好？」
  「多谢丽欣的关心，只不过是个风寒，按时吃药便会好的。」游眉儿温柔的说。
  「是阿，只要按时吃药，区区风寒根本威胁不了什么？听娘说，弟妹已经请大夫诊治，如今烧已退，想必也快好了。那你就更不用介意会传染给我们，说到底，戴着面纱礼拜，实在不是礼数。还是说，你有其他原因才戴面纱？」温丽欣得意笑着。
  言下之意，大家都已经不介意被你传染，你还不识相，坚持己见的话，那就是大小姐脾气了。显然他们应该是还在为昨日新郎逃婚的事耿耿于怀，只是三少爷找不到人，没得骂也骂不得，只好找她出气。
  已经看出现场气氛的秦妈和游眉儿，有些惶恐的互看一眼，这种情况下不论说什么都会被挑剔，就怕说的不好会火上加油。
  柳韶庭也明白这三人来这里的目的，也看到想帮他却无能为力的秦妈和游眉儿，他轻轻叹气。
  「大嫂，弟妹……实在是不想给他人添麻烦的理由，才会如此，还请原谅。」说完直接趴下。
  「说了这么多，还是不愿意拿下面纱。实在大不敬！来人，去拿下面纱。」陈薏已经没有耐性，直接叫人。
  一旁上前两位侍女，一个将她拉起，另一个直接伸手拉下面纱。
  从嘴角下顎一路到脖子绑纱布之处，满是大小不一、一块块凸起的小肉丘，彷彿是被烫伤的红肿，吓得眾人一片惊声尖叫，柳韶庭赶紧抢回面纱遮掩。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传染病吗？」两个嫂嫂吓到直接逃向张雅蓁身旁，刚才气势磅礡的陈薏，现在就像受惊吓的小动物似的。
  「这是妾身天生就有的，并无传染力。但这时不时便復发，又极为丑陋，因实在不敢伤了各位的眼睛，才坚持戴上面纱，想用解说的方式。不料大嫂和二嫂如此感兴趣，想亲眼所见，造成各位惊恐，妾身有罪，请大娘宽恕。」
  眾人看他非但不怪罪动手的陈薏，还把这慌乱怪到自己身上。这件事肯定会传到杨睦文耳里，张雅蓁眼看再把气出在他身上，肯定会被扣上欺负新媳妇的罪。他们原本就因为昨日三少爷逃婚之事被笑话，要是再传婆婆欺负媳妇的丑闻，可是会让杨家顏面尽失。
  看到这妾室体弱多病，连喜宴都是她帮忙出席；儿子逃婚，还得找人代替完婚；现在又娶进一个身有怪病的媳妇，张雅蓁想想都替人感到同情。
  「咳嗯……既然你身子未癒，实在不方便出门见客。这礼也拜了，老爷那边我会替你说情，让你好好待在房里养病，非必要就别出门。至于你夫君杨皓宇……你好好伺候，若有什么事，可以找游氏帮忙，毕竟她才是你亲生婆婆。」张雅蓁看似吩咐万全，但实际也是把事情都推给别人，她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丑陋的病状。若这是她的儿媳妇，那是绝对不能接受。
  「但方才大娘和嫂嫂们都说，既已是人妻，就不可再有大小姐的个性。大娘如此宽宏大量，给予特殊待遇，只怕外人会有所误解，说是妾身给杨家使性子，要不这礼数依然照旧……」
  「不不，你只要专心养病、安份当你的少奶奶，那些礼数其实我们也不是那么计较。对吧，妹妹？」温丽欣撑着微笑说。
  「但这实在不合规矩……」
  「哎呀！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娘说你不用守就不用守，难道你还想违抗命令吗？」陈薏更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她就不要坚持要看，现在回想那一幕，她实在感到反胃。
  「妾身不敢。妾身多谢大娘与两位嫂嫂的体谅，房里的药还没喝，妾身这就回房，静心养病，妾身告退。」柳韶庭完美的朝她们行礼后，缓缓退出主厅。
  人都还没走远，就听到主厅一阵喧哗。
  「天啊，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惊人……」陈薏显然还惊魂未定。
  「唉，真是可怜人，一出生便得了怪病，不知以后孩子会不会也变成这样……」温丽欣充满同情的语气说。
  「妹妹，你要好好振作起来，尽快找到皓宇，让他处理这件事！他毕竟也是老爷的孩子，如今也已成年，不该再这样胡闹下去。」
  「多谢姐姐关心，我会再和宇儿谈谈的。」
  柳韶庭听着，心里开始担心起来，万一方家小姐换回来了，会不会因为此事刁难她？
  ……不管了，反正是对方不义在先，他只是被无辜牵连的人，现在他被下令哪都不必出面，只要待在房里好好疗伤便是了。
  「许久不见十三殿下，现在居然成为富家媳妇。」
  轻飘过耳的声音让柳韶庭猛然睁大眼，惊讶的看向一名握刀在胸的暗蓝衣男子，对方粗旷的下巴有抹刀疤，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王德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