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遭贼了？」林湉榆那边是白天。
  叶鹿习以为常，「估计是叶莹又跟我继母吵架了吧。」
  凌晨四点不睡觉还能吵架，打小就见识这对母女鸡飞狗跳的相处方式，叶鹿现在看哪家的矛盾都很平静。
  其实叶莹的年纪都能当他的妈了，但叶鹿对她实在尊敬不起来，没办法，她对他做的很多事，不结仇都算不错了。
  「为什么回厦门？你可以去苏州的。」林湉榆有点不高兴。
  「苏州没有你，而厦门有毛大哥毛大嫂还有毛聪聪……我当时脑子太乱了，很难受，那段时间真的走不出来。」林湉榆每天不停安慰他都收效甚微，所以叶旭之去上海接他，当时他的心理是，有人能带他稍微换个地方呆一下，让他缓一缓情绪，去哪里都行。
  「不要紧的，我长大了。」宋雅兰和叶莹还能给他吃什么亏啊，小时候他都不搭理她们，何况长大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的现在。
  林湉榆烦透了，烦到已经遮掩不住被叶鹿直观感受到的程度。
  「我向前看了林湉榆。」
  「我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大的挫折。」林湉榆嘟噥。
  「你受什么挫折？」
  林湉榆看着镜头中茫然的叶鹿，「你的挫折就是我的挫折。」
  叶鹿红了眼睛，但马上吸了吸鼻子，笑道：「明年见面的时候你还能说出这些肉麻话吗？」
  「更肉麻的我都敢说，不过有些话要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景说。」林湉榆的目光中含着不明意味。
  叶鹿笑了，「忍得很难受吧林选手？」都是男人谁不懂啊。
  只见镜头对面的人一脸惆悵，「我也老大不小了。」
  这话把叶鹿逗得在床上打滚。
  凌晨五点，很久没有更新微博的林湉榆突然上传了一个短视频，是叶鹿笑到在被窝里打滚。
  配文：终于笑了，不容易。
  叶鹿粉火速赶来评论【我的小天使终于笑了】
  【哭死我了】
  【好想把他抱进怀里】
  【我去，多少年了都，那一排奥特曼还在】有火眼金睛的老粉表示。
  【毛哥送的十岁生日礼物迷你钢铁侠也在】
  老粉们在林湉榆这条微博下面怀旧起来了。
  吴小敬看了视频，再看看从宿舍拿着一杯咖啡间庭信步回到训练室的林湉榆，突然意识到，自己带出来的孩子长大了。
  毛聪聪压根没把叶鹿说的话当一回事，也不想换车，这电驴他有感情了，寧可修也不换。但当叶鹿把他带去4S店一条街时，他懵了。
  「不喜欢这牌子就换一家，最好这两天定下来，我后天回基地。」
  毛聪聪拉着叶鹿的手，有些紧张，「崽啊，你想干嘛啊？」
  「不是说了送你辆车吗？」叶鹿从口袋里掏出两包芥末蚕豆，分了一包给他。
  「我，我以为你说的是电驴。」毛聪聪口条都不利索了。
  叶鹿吃了颗豆子，「你那爱车留着逛菜市场吧，好好保养，我以后回来也要开的。」
  「那，那你真的送我四个轮的？」而且叶鹿这崽子一来就是高端品牌店，毛聪聪咽了咽口水，实在难以消化这个好事。
  叶鹿烦了，「快点。」
  回上海那天叶鹿没让大家送，坐叶旭之的保姆车到机场，然后也没多说什么煽情的道别之词，到了基地才在群里报个平安，就像寻常那样。
  一队的训练室没有人，郑进还在老家没回来，向维忙之前那些破事，只有叶鹿一个人在安静训练，排位打了一把又一把，打不动了就回宿舍睡觉。
  RSY-NUNU：分享|WS赛歷年精彩对决 「孩子王」也曾是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嗯？】
  【！！！！！！？？？？】
  【我是先问WS还是先问RS还是先问你是不是想玩孩子王】
  【我破防了】
  【欢迎回来，怒宝】
  【我大哭】
  又过了一会儿，很多人发现他把微博简介改成了「目标：欧服登顶」。
  【RS这垃圾俱乐部配这样的选手吗？我都为你们羞耻 @RS电子竞技俱乐部】
  【怒怒真的励志】
  关了微博之后，叶鹿马上给郑进打电话：「什么时候滚回来？」
  郑进接到电话就哭了，他刚才还在看叶鹿的微博。
  叶鹿不想被这种情绪感染，认真道：「咱们得向前看，回来吧，哥今年想办法带你去世界赛。」
  哪知这孩子哭得更大声，「就我们两个人比赛都打不了……呜呜……」
  「谁说的，咱们二队不正好够六个人吗？」
  郑进愣了一下，哽咽着问：「可是大家还能在一起吗？」
  「你信我吗？」
  郑进迟疑了一下，「我现在就去坐最早那趟动车回去。」
  叶鹿火冒，「你还能再抠点吗？买个机票能花你多少工资，再说长途动车票价比打折机票还贵。」
  只见郑进在电话那头幽幽地说：「叶哥我是南京人。」
  叶鹿：「……」敢情就我家最远唄。
  向维没回家，刚开完会出来，想到叶鹿已经回基地了，而且自觉训练，他都想哭了，觉得俱乐部这次事办的特别不地道，让他觉得很对不起孩子们。
  「你怎么还没睡？」看到叶鹿拿着手机开门，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早上六点了。
  「快洗澡，我有话跟你说。」叶鹿打发他。
  向维翻出之前留在这里的洗漱包，发现里边发霉了，好噁心，只好丢进垃圾桶，然后去翻抽屉里囤的未拆封的洗漱用品，反正他经常用。
  「你现在说。」
  叶鹿曲腿坐在床上看WWPL的八强赛，转头看到向维站在浴室门口洗头。
  「向哥别折腾了，就二队这六个人吧，你加上老二队的。」
  「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一起去世界赛。」
  向维搓头的手停下来，定定看着对方，然后默默走进浴室冲泡泡。
  在WWPL春季赛半决赛那天，RS大荒原分部官方微博发布了项目人员调整，没有说那些涉事选手的去处，只是这份新大名单也让很多关心RS大荒原分部的网友继续不看好。
  原二队六人竟然全员上一队，包括教练组，而总教练变成了向维，唐力正式升任经理，谈祺仍然掛个顾问的头衔。
  叶鹿很主动转发了官博：童子军，冲！
  【其他五个是童子，你是成年人。】
  【相信怒宝！一定会好起来的！】
  【加油吧，希望你们能给这个破队带来希望。】
  【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跟哥哥一起加油！】
  【霸凌队还不解散？】
  【几岁了还童子】
  【颤抖吧WWPL，这个逼崽子要荼毒你们了】
  【王北路：还有这等好事？】
  向维也不知道谈祺是着了叶鹿什么魔，他把孩子那番话跟谈祺说了之后，谈祺只想了一下，就招呼唐力开会着手调整人员。
  不过说回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叶鹿那番话他心里是震撼的，他从孩子眼里看到了很中二的坚毅。他应该笑的，应该骂他傻逼，异想天开的……
  不忍心啊。
  WWPL春决那天叶鹿请所有队员去现场看比赛，除了他们之外不少大荒原赛事的名人也都到场。春季赛冠亚季军是有进WS赛积分的，但到底能不能进世界赛还得看夏季赛。
  如果拿到夏冠，那就保送世界赛了。可是WWPL今年有19支战队……
  坐在台下的叶鹿心里盘算着什么。
  「两边阵容没有什么瑕疵。」
  「看策略了。」
  「CHE选了版本大C，但没选版本支援，押后期？」
  「如果两队剩下的人数相同，第三张图CHE占不到便宜。」
  比赛准备开始，RS个人三言两语讨论双方阵容。
  WB打3C阵容，两个枪械适配分高的支援位，越到后面对手就越难讨到便宜。CHE同样是3C，但支援位的选择不如WB那么明确，感觉他们考虑得太多。
  叶鹿一直认为大荒原这款游戏，全押在后期上太冒险，但现在主流确实是这样的打法。叶鹿觉得前两个场景能吃多少算多少，杀多少算多少，赛场上要有一颗朴实的心，不要过度要求华丽单人对线或者团战。
  难看点又如何，能赢就行。
  忽然导播镜头切到他们这边，不远处的工作人员对他们比划，像在说：笑一下笑一下。
  于是六个人很生硬地对着镜头扯嘴角。
  【垫底队的强顏欢笑。】
  【刚打开电视的我以为这是一档非主流选秀。】
  【NUNU为什么不是女孩子呢？】
  【上面的你不对劲。】
  【NUNU哭的时候我心都碎了，真的很想抱抱他。】
  【这就是直男论坛吗，i了i了。】
  比赛结束，在常规赛中表现突出的CHE1:2不敌WB。
  出了场馆，郑进号召孩子们AA请叶鹿吃饭，叶鹿被他气笑了，「你能大大方方请一次吗？」
  「我请我请。」许亦飞举手。
  叶鹿掏出手机搜了下附近美食，「走吧去吃日料。」
  RSY-Jin：谢谢叶公子款待。
  RSY-XUXU：谢谢叶公子款待。
  RSY-HONGTU：谢谢叶公子款待。
  RSY-XIAOZHU：谢谢叶公子款待。
  RSY-Dragon：谢谢叶公子款待。
  然后每个人都发了张叶鹿鼓着腮帮子吃寿司的照片，没把叶鹿气死。想到花了好几千结果换来全网丑照，他就想踢飞这几个人。
  RSY-NUNU：今年份已经请完了，哥也穷了，明年再见。
  附上了支付宝和微信馀额，两边加一起还凑不够一块钱。
  吃了顿舒坦的，回到基地大家都直接去睡了，只有叶鹿去训练室打排位。他知道队友们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这段时间发生事，以及今天的WWPL春季总决赛，因为再过不久，他们这些人就要踏上这个战场。
  打着打着一盒热好的牛奶放到他桌上，他转头，看到套着围裙的赵照离去的背影，想道谢都迟了。
  「发财了呀。」叶鹿看着支付宝和微信账号里一下子多出来的数字。
  林湉榆最近也用起了保温杯，正喝咖啡，「别省。」
  「你现在真有那种偶像剧里总裁的气度。」
  林湉榆表情一滞，反覆咀嚼这话，怎么觉得不像是夸呢？但是看孩子美滋滋地倒腾手机，把馀额存进理财工具里，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我爸说你比他还像中年人。」
  叶鹿完全不介意，「等我学会玩石头木头那就更像了。」
  林湉榆挺想让父母见见叶鹿的，他们一定每天都会很开心，跟这小鬼聊天太治癒了，会让人觉得生活很美好。
  「不知不觉今年快过一半了……」叶鹿拉开窗帘，天蒙蒙亮，保洁人员在下面扫地。
  「好事。」林湉榆轻声说。
  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叶鹿起床洗漱然后去食堂，又恢復到高强度训练的日子。RS大荒原分部今年夏季休赛期是不放假了，向维联系了很多训练赛，每天都有得打，而且对手都是各赛区的强队。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开的RS粉又放不下这个破队，陆陆续续回来了，现在都在担心选手们的作息。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训练室全天无休，不管多早多晚，进去都能看到选手在里边肝角色熟练度，打排位。
  「你要多睡点，吃点大补的。」毛聪聪好几次都梦见叶鹿猝死，吓醒了。
  「有睡的，放心吧，不舒服我会就地躺平。」此刻他就趴在保健室的床上做理疗。
  理疗师突然道：「你是不是瘦了？」
  「没……」
  「你看我就说%&￥￥#%#￥#@*%……」毛聪聪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
  叶鹿把手机推远一点，神色也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