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老一辈有点重男轻女，我爸也偏心我。」
  本来不想跟林湉榆提这些的，叶家也不是只有他们这一户是非多，不过是他们父子现在名声比较大，屁大点动静都吸引超乎预期的关注。
  但林湉榆那句「再不回去家都要没了」让他醒悟过来，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不能什么都放在心里。
  想逃避也好，想面对也好，至少都要让另一个人知道。
  事情本身反而是其次。
  「别担心，你的家一直都在。」叶鹿又强调了一遍。
  林湉榆说不出的心疼，「你可以不管。」
  叶鹿无奈，「不管也行，就是我爸老了……」
  他是叶旭之中年得子，今年20了，叶旭之也到了退休的年纪。别看外表像个正当年的中年人，这些年家里不顺，工作又忙，身体如何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
  「人这一辈子本来就不可能事事如意，我很小的时候就领悟了。如果拥有一个林湉榆的代价是要经歷很多别的坎坷。OK的，暴风骤雨随便来。」叶鹿伸展双臂，无所畏惧。
  「真是头猪。」林湉榆被对方那副中二的模样逗笑了。
  「不会坎坷的。」有我在。
  RS输掉第一场比赛后，第二场再次选了相同的阵容，但这次赢下了比赛，哪怕是下游队伍，且是险胜，舆论总算稍微好些了。
  只是RS上下都没有要庆祝的意思，反而排了非常密集的训练赛，每个人春节养出来的一点肥肉全消耗掉了。
  「你觉得今年还能再拿个WS冠吗？」向维问。
  叶鹿不是那种胡乱给人希望的人，虽然爱跟网友吹逼，但心底里对现状有很清晰的认识。
  「打是会竭尽全力，但是夺冠很难。游戏方会追着上一届冠军队来削。我们常规赛打得越好，就被削得越狠。」
  「除非我们的选手能完全吃透大荒原所有的角色，并有一个快速适应新版本的思维。」
  但可惜大家不是AI。
  「我最近就是在想这件事。如果今年不行了，那就明年吧。」
  向维没有反驳，也认可对方这番不大好听的分析。有些障碍不是主观存在的，是客观存在的。为了赛事观赏性，结果不可预估性，游戏方一定会追着强队来削。这样游戏和赛事的价值才会有可持续性发展。
  「合同签了吗？」向维突然想起叶鹿已经开始在RS打春季常规赛了，那是不是说今年的合同也搞定了？
  「签了。」
  选手合同捆绑直播合同，能开到两千万一年，商务另签且分成对半，叶鹿觉得师老闆是真的很有诚意，那么自己是不能辜负别人的。
  事赶事的，他就有了点烟癮，然后就被拍到了。
  「你也别质疑自己现在的身价，项目因为有你在，我听说去年夏季赛结束后就开始盈利了。」
  叶鹿不可置信，「这么快？」是因为之前投入少吗？
  他有点好奇去年春季赛那档子事公司赔了多少钱给选手，又被赛事方罚了多少。闹得那么大，年底竟然还盈利了。
  靠，到底是他流量大，转化率高，还是之前真就投入很白菜？
  「所以你好好打就行了，其他不是你该操心的。怎么去赚钱是商务那边的事。」向维捏了捏他的肩膀，皱眉，「瘦太多了。」
  人走之后叶鹿跑去茶水间称体重，乖乖，确实有点不健康。他拍了张照片发给林湉榆：看看你的。
  结果没等来林湉榆的体重数据，等来了林湉榆下单给他买各种营养品的截图。
  「你自己为什么不吃？」叶鹿懵了，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本来叶旭之的快递就三天两头进基地，成箱成箱的营养品他吃都吃不完。
  「我很健康。」慵懒的声音从镜头旁边传来。
  「我再吃补品的话，你就要难过了。」
  叶鹿被口水呛到，咳了好几下，红着脸道：「什么啊，你不要总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现在装傻没关係，我回去一个字一个字跟你说。」
  「……你们年轻人真厉害。」叶鹿咽了咽口水，为自己的将来担忧。
  GDG的种族歧视争议总算在吴小敬强大的能力下息事寧人，那名选手的女朋友也删掉了之前评论。
  事后吴小敬对林湉榆说，这些年多少钱都花出去了，律师团临时组一个又能费多少事，造谣方不怕反向吃官司，就刚到底唄，撒谎精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吴小敬这两年吃了太多的亏，人成长很多，也真正看清楚谁才是真心对他。
  原定的三月回国，因为GDG火急火燎地引进了两个潜力很大的选手，林湉榆又多带了他们一周，盯着他们试训和比赛磨合，加上合约后续的一些收尾，回国已经是三月底。
  下飞机就直奔园区，在附近找了家还过得去的酒店先入住，边整理边听RS比赛情况。
  他没留意网上的消息，就在不久前，GDG发布了他合约到期离开的事实，吴小敬还亲自写了篇感人肺腑的小作文。
  林湉榆接了几个电话之后才慢吞吞上微博看了眼，又热搜第一了，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回应什么。有时候经歷得越多，到后面事情结束后反而什么想说的都没有。
  也向来不太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他这个人，不好的言论几乎很少反驳。
  转发吴小敬的微博后只附了一句话：受益匪浅的一年，愿GDG越来越好。
  晚上十点，叶鹿比赛结束把外设塞给小刘带回基地，抓着背包就往停车场通道跑。常规赛没有1.5天假期了，只有1天，他得抓紧时间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提着大包小包来到酒店，林湉榆已经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但电话接个不停，脾气再好的人都有点不耐烦应付。
  见叶鹿到了，直接就掛了电话关机揣裤袋里，不管了。
  「明天去看房子吗？」两人在客厅吃迟来的晚饭，叶鹿想着酒店毕竟不是家。
  「不用住市区，这附近就好。」
  叶鹿皱眉，想了想，「这附近只有一个别墅区。」开车十分鐘左右，好就好在开发区都是四四方方的，行人和车辆都不算多，道路宽敞，红绿灯也快。
  「就那吧。」林湉榆不希望对方为这事劳神。
  凌晨四点，偃旗息鼓的两个人相拥而眠，林湉榆甚至有点不捨得睡，但叶鹿已经被他折腾得精疲力尽。
  能收穫一个感情和身体都十分契合的配偶，真是老天恩赐吧，他想。
  想着想着，一丝炫耀的念头冒出来。
  于是他发了条微博，没有配文，只有一个大笑的表情包和叶鹿照片九宫格。吃东西、伸懒腰、躺沙发、站落地窗前发呆，还有趴地上的……什么形态都有。
  【我觉得你俩szd】
  【哥哥回国第一个见的就是弟弟吗】
  【谢谢TY，照片收了】
  【不对劲，怒宝有点猫科化】
  倒是林湉榆自己的粉都很意外他已经在国内了，大半夜的转赞评暴涨。
  叶鹿惦记着租房的事，起了个大早，拖着林湉榆出门，因为打不到车，两人骑着共享单车过去。
  事先约好的中介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他是没想到来的两个小孩，还是骑共享单车，而且身上穿着也是很寻常的运动品牌。
  不过他们这行也是见过世面的，没准这种人真就有心要租别墅，不是打着看房名义拍短视频谋利什么的。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看了五套之后，这两个他怀疑有什么小心思的年轻人就定下了其中一套六百多平的，当天就把手续办妥了，事后他根据姓名查了下才知道真是自己小看人了，这俩都是打电竞的，还都是冠军选手。
  多半因为没达到政策规定的买房条件，不得已选择租房。
  房子的事解决后，叶鹿还想去逛商场买家居用品，被林湉榆拦住了，拉着回了酒店。那些琐事哪有短暂假期里的温存重要。
  叶鹿软下来，软着软着人就到了床上……
  几乎是踩着点赶回基地，如果晚那么一秒，扣罚很严重，影响也不好。但白天休息得不错，叶鹿回了趟宿舍就到训练室打排位，顺便掛直播时长。
  「我一个国服第一的大神，你们看我打游戏不是学我高水平操作的？」
  【当然不是】
  【甚至不想看到你C】
  叶鹿呵呵两声，点了下缓慢过来的火车，顺利登上切地图的交通工具。读条过程中，他从脚边的箱子里捡出一瓶可乐，又塞了两根桌上已经凉透的薯条进嘴里。
  【你跟TY到底什么关係】
  「头像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公司任务引流任务吗】
  叶鹿不解，「引流？」
  【现在流行这个，官方组CP赚钱】
  叶鹿皱起眉头，「可是GDG没给我钱。」
  「RS也没给我钱。」亏大了呀。
  直播间的网友都没想到他会认真，表情还那么委屈，大傢伙笑得不行。
  【你们什么时候一起打星盟】
  「赛季不能玩别的游戏，吃饭玩两把手游都不敢开声音。」
  「我星盟水平不错的，应该还有肌肉记忆。」又煞有介事地吹起了自己。
  弹幕一溜的「呸」「要脸吗」「吹嘰霸」。
  打到两点半，临下播之前叶鹿对陪他熬夜的水友道：「未来一周不直播，大家有缘再见。」
  【为什么？？？】
  【你膨胀了】
  【说好的预定今年WS冠呢？懈怠了，xdm我RS今年无了】
  叶鹿呵呵两声，「对，我膨胀了。」
  关了直播平台却没退游戏，而是继续排位，打到早上六点，考虑到食堂七点才开始卖早点，他便到楼下去遛狗当晨运，顺便等早饭，吃完了再回宿舍睡几个小时。
  通宵打排位不止他，下楼来溜达的其他职业选手也有几个。大家好像都在等食堂开始卖早饭，吃完回去睡觉。
  于是几个年轻人凑在一块讨论柴绝育的问题，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丁丁被盯上了，在男孩之间走来走去，踩着大家的拖鞋，好不欢快。
  「TY现在有什么想法？」向维上班后跑到叶鹿宿舍，也不管人家在睡觉。
  叶鹿抱着被子，含糊不清地说：「你自己问他。」又不是没微信没手机号。
  向维伏在他肩膀上，「你就不想他回RS，然后你们两个能时常见面？不用像现在这样等你放假？」
  「不想。」叶鹿回答得很乾脆。
  林湉榆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对当职业选手这件事没有念想了，叶鹿当然支持他。
  向维说再多叶鹿都没回应，孩子睡死过去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离开宿舍回教练组的工位。但对着显示器发呆了半天，还是点开微信找到林湉榆的头像，对，那张照片是叶鹿。
  向维怀疑这两人早睡一被窝了。
  向维：TY最近忙什么？有空玩密室和剧本吗？
  林湉榆：没在忙，去玩的话看叶鹿去不去，他去我就去。
  向维：你是打算下赛季才回归吗？
  累了几年，休息半年也是能理解的。
  林湉榆：我不会再上场了。
  向维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什么意思？
  他表情凝固，反覆咀嚼这句话。
  向维：是跟GDG那边签了竞业协议？
  不对啊，星盟的职业选手好像签竞业协议是不被联盟认可的，因为职业选手的生涯就这么几年，不让人打比赛这是违规的，也没有哪个职业选手会傻到签这个。
  而且签这个对俱乐部也不见得好，没准还白亏钱。毕竟是要向选手支付大笔竞业补偿的。尤其要买断的是天花板身价的职业选手，就算林湉榆愿意打个八折，GDG都未必出得起那么多钱。
  林湉榆：没有签竞业协议，是我想退役了。
  「我艹……」
  向维几乎是抖着手在打字：那个崽知道？
  林湉榆：知道的。
  还说要扛起养家的责任。
  多可爱啊。
  向维几乎小跑着到谈祺的办公室，将这个大新闻告知对方。
  谈祺也很意外，林湉榆还没满22岁，现在还是职业巔峰期，选手合同和商务合同都可以拿到最大的，有什么理由这么早就退役？
  不过GDG那边出的钱比SAC这边的俱乐部高多了，不是欧元就是美元计算，林湉榆都没续约，说明不是钱的问题，他也早不差这点了。
  「看来是真不想打了。」
  「我找他谈谈。」
  向维回过神，「啊？」
  「不做职业选手，还有很多方面可以合作的。他这种人才，不能让其他俱乐部先手。」谈祺突然有了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