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炮台杀伤力大，不亚于一场小灾祸，但时效也短暂，浓烟散去，场景已是焦土一片。
  比赛场馆有数个大屏幕，分别展示上帝视角、双方队伍视角、选手视角、以及跟直播间同步的综合视角。
  直播间观眾还停留在RS这边仅剩了两面选手脸上，而现场观眾已经看到叶鹿操作的飞贼在慢慢靠近MEW三人所在位置，龙世佳也恢復最佳状态赶去策应。
  MEW并没有掉以轻心，他们放了身上最后一个监视气球，要搜剩下两名对手。很快发现了龙世佳的赌徒在远离废墟的树林里，似乎在等人。
  但监视气球范围有限，那附近没有RS另一面选手的身影。
  MEW三人判断对方应该在赶去匯合的路上，于是也往那边移动，准备一波团战了结比赛。
  监视气球失效前他们看到了赌徒，可惜对方不在射程范围内，监视气球完全失效后，他们仍没有看到飞贼，但赌徒往左边树林深处跑。
  显然队友在那边。
  MEW三人保持距离追过去，不想没跑五十米就踩中了陷阱。不过这道具对人数优势大的一方作用不大，眼看赌徒要消失，被减速的两人慢慢往前挪动，另一人则先一步去追赌徒，反正几秒鐘的差距，不影响什么。
  陷阱减速状态失效后，MEW两人立即往队友方向赶去匯合。这段队内语音现场和直播间观眾都听不到，观眾们看到的是先去追赌徒的名选手，半道上被窜出来的叶鹿操作的飞贼堵截了。
  现场观眾发出一阵大叫。
  就见飞贼没有给对方还手机会，高度集中，近身肉搏把对方淘汰了。
  这样一来双方人数持平。
  被陷阱绊住的两人赶到时眼睁睁看到队友被淘汰，始作俑者敏捷地往林子里鑽，很快消失不见。而赌徒的身影还在射程范围边缘。
  这是拿自己当目标呢。
  两人也不管龙世佳了，改去追叶鹿。果不其然，他们一变方向，龙世佳就操纵着赌徒就朝他们过来了，于是两人又调头直接对赌徒集火。
  他们在等叶鹿出现救人，观眾也在等。
  在赌徒血量掉到50%以下时，旁边大树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飞贼来了。MEW二人一边等着，一边给那边放了一枪，但目标还在赌徒身上。
  双方都没有扩大战场，就在彼此的射程范围内周旋。
  「火枪应该还剩最后一波。」疲于奔命的龙世佳其实一直在算对方枪械使用寿命。
  「明白。」
  当观眾们都在纳闷叶鹿在等什么，很多人都盯着他先前消失的方向，而当他从对手后方出现时大家的反应跟MEW两名选手一样诧异。
  让他近身必定有人要被淘汰，MEW是吃过大亏的，所以立即后退保持距离，但原先劣势的赌徒身份调换变成了支援位。
  细作很快贴上其中一人，按说他们如果要反抗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细作在眼皮底下，但赌徒一直在干扰，因为他本身打的是输出位，伤害也很强。
  MEW两名选手被逼到不得不做选择，是分别1V1还是顶着赌徒的伤害集火飞贼。
  几乎没思考太久，两人就分开了。
  赌徒因为本身血就不剩多少，对方近身后没撑多久，被淘汰。
  这样场上就变成二打一。
  但观眾们又发现应该撤退再寻机会的叶鹿没有跑，而是暂时放开手边这个对手，利用飞贼的灵敏以最块速度贴上淘汰了龙世佳的那名选手，两招补死了对方。
  大荒原的观眾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比赛，已经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了。
  现在场上双方都只剩下一名选手，而被他们忽略的大灾祸要来了，雪花由零星到密集，天也黑下来，交通工具不在这附近，三十秒内不结束游戏，他们都会被系统淘汰，最后系统会计算双方数据评出最终获胜的一方。
  叶鹿赌不起。
  两人现在血量差不多，装备上互相都看不出对方还剩什么能用的。
  对面活下来的是WWK夏季赛的最佳输出韩钟旭，这场比赛结束之前他都还是全球大荒原职业选手实力榜第一的输出位。
  叶鹿并不在意对面是谁，他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有赢下这场比赛。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两人打得昏天黑他，现场粉丝叫疯了，直播间解说也紧张得多次差点口误。而社交平台上热搜一个个上，论坛早已被屠版。
  渐渐的，韩钟旭反应变慢，这种0.1秒的差距普通观眾看不出来，在看这场比赛的职业选手们都明显意识到。
  待观眾看出来时，韩钟旭肚子被叶鹿匕首划了一刀，他反应还算及时，闪掉第二刀，但谁都没想到叶鹿的反应速度却在加快，已经达到设备承载的极限，这场比赛打完他的外设全部可以扔垃圾桶了。
  时间剩下最后八秒，叶鹿专注力到了极限，脸上身上全是汗水，而韩钟旭又一个破绽被抓到，叶鹿不给他翻盘的机会，直接用寿命仅剩20%的匕首往对方身上扎下去……
  当屏幕切换到庆祝的页面，天空落下闪闪发光的纸片，现场的山呼海啸叶鹿都没听见，他觉得自己好像同时失明失聪，当意识渐渐恢復，他没有像去年那样愣怔，而是突然捂着脸在座位上大哭。
  工作人员为他摘下耳麦，把他搀扶起来，早早就等在舞台下的队友得到放行后立即衝上台拥抱在一起，稍微遮挡住他狼狈的模样。
  大荒原有职业赛事以来，头一次出现场上战队、台下观眾，直播间观眾哭成一片的情景。就连解说和主持人们都没忍住。
  下了台，叶鹿看到了大半年没见的叶旭之，马上跑过去抱住对方。
  「……我尽力了。」
  叶旭之摸着孩子的头，「你很了不起。」
  今天来的选手家属不止叶旭之，其他队员的家人也到了，但亲人们好像都形成了默契，事先不告诉孩子，怕给他们压力。
  所以在后台，场面过于煽情，教练组和工作人员都有点受不了，纷纷到外头站着。一直到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他们准备一下，颁奖环节要到了。
  此时叶鹿才感觉到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颁奖典礼结束后，所有人一起参加了庆功宴，林湉榆和叶鹿一直没说上话，他们各自忙着自己圈子的来往，只有偶尔一个不经意的眼神碰上。
  这个庆功宴是主办方安排的，没有提前回国的其他战队能到的也都到了，各俱乐部也申报了工作人员和家属的名单，两个大宴会厅才装得完这么多人。
  叶鹿一直跟叶旭之在一起，父子两人说了很多，送对方离开会场后，他才有空跟小段、王帅和末渊以及去年到马德里给他应援的高中同学说上话。
  大家显然都哭过了，眼睛都红的，叶鹿陪他们吃了点主办方安排的自助餐，直到时间差不多，赵照过来提醒要回酒店休整了，明天下午的航班回上海，小段几个才依依不捨地跟叶鹿分别。
  临走之前末渊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抱着叶鹿，「你真的……你放松放松，玩点别的，吃点好吃的，不要想比赛的事了。」
  叶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为什么赢了比赛，周遭亲友的表现像他输了似的，这还得亏他在台上哭得太真情实感，太有感染力，比人家输的那方哭的还伤心。
  回到酒店，叶鹿强忍着难受，快速洗澡换了身乾净的衣服，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推到小刘的房间等明天他们帮他带回基地，自己则背了个书包戴了顶帽子离开了房间。
  其他选手有的回来了，有的跟家里人在一起。
  酒店外有很多来送别的粉丝，叶鹿没走正门，而是直接下地下停车场，一辆银色轿车开到跟前，他拉开副驾门坐进去，车缓缓驶出停车场。
  「……这都一年了还没做完？」林湉榆临时来了电话，是星盟官方运营的人。
  之前说要做他的纪录片，一小时的长度，但是素材至今没凑够。
  「周二才回上海。」
  「你们把流程确定好发给我。」
  「好，回上海再谈。」
  就等对面掛电话的功夫林湉榆扭头看了眼旁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二十多分鐘后车开进另一栋酒店的停车场，林湉榆下车帮对方解安全带，叶鹿才醒过来，然后就缠着人不放了。
  林湉榆把人抱出来，费劲地关上车门，附耳问：「想吃什么宵夜？」
  「不吃。」
  好不容易进了电梯，叶鹿也没打算好好站着，整个人都重量都放在对方身上。出了电梯林湉榆要打横抱起他，才捨得自己走路。
  林湉榆订的是一个套房，进了门两人不再克制，在玄关处亲得难捨难分……
  快天亮的时候，叶鹿起床进浴室洗了个澡，一夜缠绵身上全是痕跡，出来时林湉榆也起床了，在找吃早餐的地方。
  唐力：这两天的拍摄和访谈都取消了，你休息够了就回基地，后面还有比赛。
  蹲在浴室外等林湉榆洗澡的叶鹿，本来心情很好的，这条消息让他脸直接垮下来，不情愿地回消息：能别提醒我这事么？
  唐力：我理解你，今年辛苦了。
  随后发了个爸爸抱孩子的表情包。
  叶鹿反覆看了几遍才确认这是唐力发的。
  「我已经有职场倦怠了啊。」
  林湉榆从浴室出来就看到门边蹲着的人，「想吓唬我？」
  「那没有。」叶鹿伸出手。
  林湉榆把人拉起来，「换衣服喝早茶去。」
  叶鹿一直不敢上微博和论坛，别人的狂欢的讚美他早已麻木，怕的是看到自己昨天哭成那副狗样的视频。
  但那种感觉他现在还能想起来，不自觉地鼻子又酸了。
  林湉榆看他发呆，帮他系好安全带。
  车子发动驶出停车场，叶鹿问对方，「我昨天表现是不是很糟糕？」
  「想听实话？」
  「嗯。」
  林湉榆想了想，「直观感受是大荒原的难度或许比星盟大。」
  RS跟WWK两场比赛都打得很燃，看得人热血沸腾，心一直提着，他得承认自己过去几年看星盟的赛事很少有这种感觉。
  叶鹿苦笑，「没有的事，只是我天赋不够，努力也不够，打得有点狼狈。」
  「林湉榆，你是不是从来没摸到过自己天赋的天花板？」
  林湉榆看了他一眼，继续专心开车，「看对手。」
  可惜这两年没有一个像样的对手激发他的斗志。
  「昨晚，我摸到了自己天赋的上限，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今年打得那么难受。昨晚打到后面，天赋起不了作用，靠的全是肾上腺素和肌肉记忆。」音调都有些抖。
  「我恐怕不能再给这个队伍带来什么了，我想我该退役了……」
  林湉榆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什么也没说。
  叶鹿擦了擦脸，「对不起……」
  「不接受。」
  叶鹿低下头。
  「你现在需要放下过去，打过就过了，回归生活，想一想早餐吃什么。」林湉榆伸手掐了掐对方的脸颊。
  「……烧麦虾饺椰冻炒河粉排骨沙虫粥蟹黄包。」
  「哈哈，就该这样。」
  叶鹿叹气，慢慢收拾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