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准时打开视讯软体,家教的学生已经在另一端等我了。
对方是个国一的屁孩,虽然程度不算差,但很喜欢在上课时扯东扯西,就是不愿意好好听课,而这一天,他拿着热腾腾的小考考卷问我问题。
「老师老师—这一题的答案为甚么是B?」
瞥了一眼,这不是基本题吗?我收回刚才那句称讚他的话。
「你看题目呀—」我耐着性子解释:「like这个字前面有加be动词的时候,代表是〝相像〞的意思。」
「蛤〜那怎样才是喜欢的意思?」他嘟嘴。
我以为这是国小生就该知道的……
怎样才是喜欢的意思?
听着这句话,我的思绪忽然飘到了遥远的地方。
是呀,这个问题,可能连小学生都会,可我居然到现在还答不出来,原来不是曾经深深体会过,就能清楚明白它的意义。
令我意外的是,此刻脑中浮现的却是梁劭泽。
难道我对他的感觉……算是喜欢吗?
如果是的话,我也太不专情了吧!才过了不到一学期而已居然就移情别恋了!还是说我的潜意识里其实一直都喜欢他?!
「哈哈哈—老师的脸红成猴子屁股—」直到萤幕上的屁孩指着我的脸大笑,我出窍的灵魂才又乖乖回家。
我瞬间勃然大怒:「给我闭嘴!否则错的题目全部罚抄十遍!」更准确地说是恼羞成怒,屁孩果然马上安静。
结果直到睡前,我还在想着这件事,以至于我整晚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好不容易在天亮前睡着了,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境中,我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原里奔跑着,彷彿追赶着甚么人,但是我只能依稀看见他的背影,而且是个陌生的背影。
奇怪的是,明明四周的景物都清晰可见,可不管我怎么跑,那个人都离我越来越远,且逐渐模糊,不知跑了多久,天空慢慢暗了下来,太阳的光芒被满布的乌云所吞噬,一阵强烈的无力感瞬间涌上身体,我就这么倒卧在草原中央。
待我醒来后,精神固然还算饱满,却感觉四肢像分崩离析一样,异常疲惫。
后来的一星期,那个人再也没有来到我的梦里,但是我失眠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再加上期末考週前的情绪逐渐紧张,我的睡眠品质直接来到了出生以来的最低点。
这天,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勉强撑过了第一节课,但还是在第二节鐘打后开始精神离席。
「沉星瑶,你在发呆吗?」教授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好在我反应够快,立刻把椅子顺时针一转,态度格外诚恳地仰视这位老古板:「老师,我只是还在想要怎么写。」
老古板点点头后离去,眼中充满了怀疑。
我再次转向电脑萤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式码,头痛得厉害。
「卡住了?」又一道声音传来,我被吓得肩膀一颤,一转头,梁劭泽的脸往萤幕凑近。
「你写完了?」我用一个不是很意外的语气问道。
他没理会我问的废话,一隻大手掠过我的椅背,伸向我的滑鼠,滑动滚轮的同时,乌黑的瞳仁随着一串串英文字母迅速转动着,表情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偶尔抿起下唇。
「用错回圈。」他的手指着萤幕。
我瞪大眼睛凑近一看,还没看出端倪,那隻手就默默抽离,意识到大神貌似准备落跑,我眼明手快转过身跪在椅子上,隔着椅背拉住他的袖子。
「欸,你既然来了就顺便回答一下这题怎么算的,我看不懂。」我拿出他昨天借给我的一叠作业,上面的字跡歪七扭八,计算过程也看起来杂乱无章。
他只淡淡一瞥,感觉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而是直接透过神经反射,控制唇齿劈哩啪啦讲了一连串艰涩的理论公式,听得我都快要脑筋打结。
突然,我从鬼画符中辨识出熟悉的符号:「喔?原来你也会在算式结束的地方画井字号呀。」
说完,自己的心头还莫名一颤。
「也?」
「对啊,我看过很多人都会这样画。」这个回答应该不算突兀吧,虽然空气安静地令人背脊发凉,好像要再说句甚么来转移话题比较好,「但你的计算过程真的乱到没人看得懂欸。」
他苦笑,彷彿在呛我:「那有本事你就不要看。」
「不然……」我换个说法,小心试探,「你下次可以早点写完作业早点借给我吗?这样我就可以自己慢慢鑽研,你也不用花那么多时间教我了。」
天哪,我到底有甚么资格催人家早点写作业啊?我真佩服自己的厚脸皮。
「我尽量。」没想到梁劭泽的脾气还是好得令人吃惊,不禁让我难免有些愧疚。
「借过。」
有个身材壮硕的同学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忽然从梁劭泽身后经过,让本来就不怎么宽敞的走道瞬间变得拥挤,他为了腾出身后的空间而反射性往前挪动两步,整个上半身就这样贴在我的椅背上,椅脚的轮子载着我往后移动一段距离,直到大腿后方抵住电脑桌缘后,我的脸也被迫贴上他的胸膛,衣服纤维里飘出淡淡的清香一缕一缕渗入我的鼻腔,我瞬间全身僵直,内心七上八下,想挣脱却动弹不得。
过了几秒,那位大隻佬经过以后,梁劭泽才不以为意地后退几步,走向后门:「我去装水。」
好像刚才甚么也没发生,纯粹是我在胡思乱想似的。